第十七章(第2/9页)

这一切中,最奇怪的是,整个房子里,除了我没有一个人注意她的习惯,或者对她的行为感到惊异;没有一个人议论她的地位或职务;也没有一个人对她的孤独和寂寞表示同情。确实,我有一次听到莉亚和一个打杂女工的对话,话题就是格莱思。莉亚说了些什么我没听到,那个打杂女工说:“我想她拿的工钱很大吧?”

“是啊,”莉亚说,“我希望我也拿那么大的工钱。倒不是说我拿的工钱有什么可抱怨的,——桑菲尔德并没有吝啬,可是我的工钱还赶不上普尔太太拿到的五分之一。她正在攒钱,每个季度都到米尔考特的银行去。要是她想离开,她也已经有了足够的钱,尽可以独立生活了,对于这一点我并不感到奇怪;可是我想,她在这儿习惯了,况且她还不到四十岁,又强壮,什么事都能干。对她来说,放弃工作未免太早了。”

“她大概是个好帮手吧,”打杂女工说。

“是啊!——她明白自己必须做的事——没有人比她更强了,”莉亚意味深长地回答,“而且她的工作并不是每个人都干得了的;哪怕拿她那么大工钱也不行。”

“是不行!”这是回答。“我不知道主人是不是——”

打杂女工正要往下说;可是莉亚回过头来看到了我,马上用胳臂肘轻轻地推了她的伙伴一下。

“她不知道吗?”我听到那女人小声问。

莉亚摇摇头,谈话当然就停下了。我从谈话推测到的只是:桑菲尔德有一个谜,而我被故意排斥在这个谜外边。

星期四到了。一切工作都已经在上一天晚上完成。地毯摊开了,帐子结了彩,白得发亮的床罩铺好了,梳妆台安排妥当了,家具擦过了,花瓶里插满了花;卧室和客厅,都尽人手所能,收拾得又新又亮。大厅也擦洗过了;那座雕花大钟,也像楼梯的梯级和栏杆一样,擦得像玻璃一般亮。餐厅里,餐具柜里的餐具闪出耀眼的亮光;休憩室和小客厅里,一瓶瓶外国鲜花在四周盛开着。

到了下午,菲尔费克斯太太穿上她最好的黑缎子衣服,戴上手套和金表,因为要由她来接待客人,——引太太小姐们到她们的卧室去,等等。阿黛勒也要穿戴起来,虽然我认为,至少那天她没有机会被介绍给客人。然而,为了让她高兴起见,我允许索菲给她穿上一件裙幅很大的薄纱短外衣。至于我自己,没有必要换什么衣服;不会叫我离开我作为私室的那间教室;教室现在已经成为我的私室——“在烦恼时刻的一个愉快的隐蔽处所”了。

那是一个温和宁静的春日;就是三月末四月初,作为夏季的先驱、照耀着大地的那种天气。现在白天即将过去;可是傍晚甚至还是暖和的,我敞开窗户坐在教室里工作。

“天色晚了,”菲尔费克斯太太一边走进来一边说,缎子衣服窸窣作响。“我很高兴,我吩咐的开饭时间比罗切斯特先生说的晚了一小时;现在已经过六点了。我已经打发约翰到大门口去看看,大路上是不是有什么动静;从那儿朝米尔考特方向可以看得很远。”她走到窗口。“他来了!”她说。“喂,约翰,”她探出窗外问道,“有什么消息吗?”

“他们来了,太太,”他答道。“他们十分钟就可以到这儿了。”

阿黛勒飞奔到窗口。我跟着;小心地站在一边,为了让窗帘挡着,我可以看见他们,而不让他们看见。

约翰说的十分钟似乎很长,可是车轮声终于听到了;四个骑马的人沿着车道奔驰过来,后面跟着两辆敞篷马车。马车里充满了飘拂的面纱和抖动的羽毛。骑马的人当中,有两个是看上去很时髦的年轻绅士;第三个是罗切斯特先生,骑在他的黑马美士罗上;派洛特又蹦又跳地走在他前面;他旁边是一位骑马的小姐,他们两人在这一队人的最前面。她那身紫色骑马装几乎拖到地上,她那面纱在微风中长长地飘动;乌油油的鬈发和面纱的透明的皱褶混在一起,并且透过皱褶闪闪发光。

“英格拉姆小姐!”菲尔费克斯太太嚷道,然后急忙下楼去执行她的任务了。

这队人马,顺着车道的弯势,迅速转过屋角,我就看不见他们了。阿黛勒现在恳求着要下楼去;可是我把她抱到膝头上,告诉她,除非特地派人来叫她下去,不管是现在还是其他任何时候,她都无论如何不能想去冒险让太太小姐们看见;还告诉她,罗切斯特先生会非常生气,等等。听到这话,“她流了一些自然会流下的眼泪”;但是,我脸色一变得十分严肃,她终于也就同意把眼泪擦掉了。

现在可以听见大厅里愉快的骚动声;先生们低沉的声调和太太们银铃般的音调和谐地混合在一起,在这一切之上,可以听到桑菲尔德府的主人那虽然不响但很洪亮的嗓音在欢迎他的美丽的和英俊的客人们到他家来。接着,轻盈的脚步登上了楼梯;轻快的步履穿过过道,还有温柔的欢笑声,开门和关门声,接着是一阵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