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2/2页)

侍女说:

"小姐,你千万不能有自寻短见的想法.你在这个世界失去了情人,如果自杀,到了另一个世界也找不到他,因为自杀的人是要下地狱的,而他是个好小伙子,我准保他不会进地狱.你还是平静下来,为他的灵魂祈祷,或者用别的办法超度他,他生前难免有些罪孽,需要别人祈祷超度.至于掩埋,在这个花园里倒是最方便,不会被人发觉,因为谁都不知道他来过这里.你如果不愿意这么做,我们不妨把他抬出花园,挪到外面,明天早晨自会有人发现,把他弄回家,由他家里的人安葬."

安德烈奥拉虽然在痛哭,还是听清了侍女出的主意.对于第一点,她觉得不合适.对于第二点,她有些改进的想法:

"把和我相知相爱,又同我结为夫妇的人像狗一样扔在街头,天主不容.我已经为他痛哭,希望他也能得到亲戚们的眼泪.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吩咐侍女去把藏在柜子里的一幅绸缎取来,铺在地上,两人把加勃廖托的尸体抬上去,用一个垫子枕在他头下.然后她挥泪为他阖上口眼,用他们两人先前采摘的玫瑰花编了一个花环,套在他脖子上,余下的花朵全洒在他身体周围,对侍女说:

"从这里到他家门口没有多少路,你我二人把他抬去搁在门口.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他家里的人会出来收尸.这对他的亲人当然不是愉快的事,但我多少可以自慰,他毕竟是在我怀里咽气的."

说着,她又扑在尸体上,泪如雨下,哭了好久.侍女见天快亮了,一再催促,她才从自己手上捋下结婚戒指戴在加勃廖托手上,说:

"亲爱的丈夫,这是你生前所爱的人给你的最后的礼物.如果你的灵魂见到了我的眼泪,如果你的灵魂离开后你的躯体不再有知觉,仍请你收下吧."

她再一次抱住尸体告别,站起来以后就和侍女一起拽紧兜着尸体的那幅绸缎,出了花园,朝青年人的家门口走去.事有凑巧,行政长官的几名兵丁巡街时正好走过附近,撞上抬尸的两个女人,当场抓住.安德烈奥拉本来痛不欲生,见到官府的巡丁毫无惧色,对他们说:

"我看出你们是谁,知道逃也没用.我可以跟你们去官府把事情说清楚,我跟你们走.不过谁都不准碰我,也不准动那具尸体,不然我就在长官面前告你们."

巡丁果然不敢碰她,由她和侍女带着尸体前去官府.行政长官得到禀报起来在办公室听她讲了事情前后经过.长官找来几个医生,要他们验明那人有没有被毒死或者谋害的迹象.医生检查后一致确认是心脏附近一条血管破裂引起猝死.长官听了医生的报告,知道那姑娘没有什么大过错,但他想乘人之危占点便宜,就对姑娘说,如果她能满足他的要求,他可以放她回家.长官看她没有依从的意思,便要动强.安德烈奥拉火冒三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拚死抵拒,还疾言厉色痛骂长官.天亮以后,内格罗先生得知昨晚的事,慌忙带了许多朋友前往官府.他听长官谈了案情,便请求让他把女儿领回家.长官曾想非礼没有得逞,于是采取主动,称赞那姑娘的坚贞,承认自己曾对她有过邪念,见她如此节烈,不由得对她产生了敬爱,提出如果她父亲同意,尽管她曾和一个出身低微的人结为夫妻,他还是乐意娶她为妻.他们正谈论时,安德烈奥拉来到父亲面前跪下说:

"我的胆大妄为和不幸你大概都知道了,不需我再重复.我恭顺地求你宽恕我的过错,我不该瞒着你和人结为夫妇.我现在不是为了贪生求你宽恕,而是希望至死仍是你的女儿,不要成为你的敌人."

她说罢伏在父亲脚下大哭.内格罗先生上了年纪,性情仁慈,听了这番话也流下眼泪.他和善地扶起女儿说:

"女儿啊,我固然希望你找一个我认为配得上你的丈夫,不过你既然找了一个合你自己心意的人,我也觉得高兴.你向我隐瞒了这件事自然伤我的心,因为这说明你对我不够信任,但使我更伤心的是,在我知道真相之前你已失去了丈夫.如果他活着,为了让你高兴,我也会同意你和他结婚的.如今他死了,我仍然愿意把他当作女婿一样为他举行葬礼."

老人转身吩咐几个儿子和亲戚立即为加勃廖托举行隆重的葬礼.与此同时,加勃廖托的亲属和城里的男男女女听到这消息也赶来了.死去的青年躺在安德烈奥拉的绸缎上,有她的玫瑰花围绕,给挪到官府院子里.为他恸哭的除了安德烈奥拉和他的亲戚之外,还有城里所有的女人和许多男人.出丧时不像一般平民而像贵族,由城里的头面人物用肩膀抬着,从官府大院一直走到墓地.

几天以后,行政长官又向内格罗先生说起那门亲事.老先生转告了女儿,她根本不予考虑.征得父亲同意后,她带着贴身侍女进了城里一所以圣洁著称的修道院,当了修女,从此晨钟暮鼓,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