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六千金买得凌迟罪 一封书驱走丧门星(第2/4页)

“‘我告诉你,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为甚幺要陷害你们呢?你要摸心想一想,我是个朝廷的官,又是抚台特别委我来帮着王大老爷来审这案子,我若得了你们的银子,开脱了你们,不但辜负抚台的委任,那十三条冤魂肯依我吗?

“‘我再详细告诉你,倘若人命不是你谋害的,你家为甚幺肯拿几千两银子出来呢?这是第一据。

“‘在我这里花的是六千五百两,在别处花的且不知多少,我就不便深究了。倘人不是你害的,我告诉他照五百两一条命计算,也应该六千五百两,你那管事的就应该说:“人命实不是我家害的,如蒙委员代为昭雪,七千八千俱可,六千五百两的数目却不敢答应。”为甚幺他毫无疑义,就照五百两一条命算帐呢?是第二据。──我劝你们,早迟总得招认,免得饶上许多刑具的苦楚。’

“那父女两个连连叩头说:‘青天大老爷!实在是冤枉!’刚弼把桌子一拍,大怒道:‘我这样开导你们,还是不招,再替我夹拶起来!’底下差役炸雷似的答应了一声‘嗄’,夹棍拶子望堂上一摔,惊魂动魄价响。

“正要动刑,刚弼又道:‘慢着;行刑的差役上来,我对你讲。’几个差役走上几步,跪一条腿,喊道:‘请大老爷示。’刚弼道:‘你们伎俩我全知道。你看那案子是不要紧的呢,你们得了钱,用拶就轻些,让犯人不甚吃苦;你们看那案情重大,是翻不过来的了,你们得了钱,就猛一紧,把那犯人当堂治死,成全他个整尸首,本官又有个严刑毙命的处分。我是全晓得的。今日替我先拶贾魏氏,只不许拶得他发昏,但看神色不好就松刑,等他回过气来再拶,预备十天工夫,无论你甚幺好汉,也不怕你不招!’

“可怜一个贾魏氏,不到两天,就真熬不过了,哭得一丝半气的,又忍不得老父受刑,就说道:‘不必用刑,我招就是了;人是我谋害的,父亲委实不知情。’刚弼道:‘你为甚幺害他全家?’魏氏道:‘我为妯娌不和,有心谋害。’刚弼道:‘妯娌不和,你害他一个人很够了,为甚幺毒他一家子呢?’魏氏道:‘我本想害他一人,因没有法子,只好把毒药放在月饼馅子里。因为他最好吃月饼,让他先毒死了,旁人必不至再受害了。’刚弼问:‘月饼馅子里,你放的甚幺毒药呢?’供:‘是砒霜。’‘那里来的砒霜呢?’供:‘叫人药店里买的。’‘那家药店里买的呢?’‘自己不曾上街,叫人买的,所以不晓得那家药店。’问:‘叫谁买的呢?’供:‘就是婆家被毒死了的长工王二。’问:‘既是王二替你买的,何以他又肯吃这月饼受毒死了呢?’供:‘我叫他买砒霜的时候,只说为毒老鼠,所以他不知道。’问:‘你说你父亲不知情,你岂有个不同他商议的呢?’供:‘这砒霜是在婆家买的,买得好多天了。正想趁个机会放在小婶吃食碗里,值几日都无隙可乘,恰好那日回娘家,看他们做月饼馅子,问他们何用,他们说送我家节礼,趁无人的时候,就把砒霜搅在馅子里了。’

“刚弼点点头道:‘是了,是了。’又问道:‘我看你人很直爽,所招的一丝不错。只是我听人说,你公公平常待你极为刻薄,是有的罢?’魏氏道:‘公公待我如待亲身女儿一般恩惠,没有再厚的了。’刚弼道:‘你公公横竖已死,你何必替他回护呢?’

“魏氏听了,抬起头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叫道:‘刚大老爷!你不过要成就我个凌迟的罪名!现在我已遂了你的愿了,既杀了公公,总是个凌迟!你又何必坐成个故杀呢?──你家也有儿女呀!劝你退后些罢!’刚弼一笑道:‘论做官的道理呢,原该追究个水尽山穷;然既已如此,先让他把这个供画了再说。’”

黄人瑞道:“这是前两天的事,现在他还要算计那个老头子呢。昨日我在县衙门里吃饭,王子谨气得要死,逼得不敢开口,一开口,仿佛得了魏家若干银子似的。李太尊在此地,也觉得这案情不妥当,然也没有法想,商议除非能把白太尊白子寿弄来才行。这瘟刚是以清廉自命的,白太尊的清廉,恐怕比他还靠得住些。白子寿的人品学问,为众所推服,他还不敢藐视。舍此更无能制伏他的人了。只是一两天内就要上详,宫保的性子又急,若奏出去就不好设法了。只是没法通到宫保面前去,凡我们同寅都要避点嫌疑。昨日我看见老哥,我从心眼里欢喜出来!请你想个甚幺法子。”

老残道:“我也没有长策。不过这种事情,其势已迫,不能计出万全的;只有就此情形,我详细写封信禀宫保,请宫保派白太尊来覆审。至于这一炮响不响,那就不能管了。天下事冤枉的多着呢。但是碰在我辈眼目中,尽心力替他做一下子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