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冉阿让 第九卷 最后的黑暗,崇高的黎明 四 墨水倒反而使人变得清白了(第2/7页)

“您究竟要干什么?”马吕斯因失望而变得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

“我要说的是,男爵先生,我是一个疲惫的老外交家。旧文化使我厌倦,我想过过未开化的生活。”

“还有呢?”

“男爵先生,自私是世间的法律。无产的雇农看见公共马车走过就回过头去,有产的农民在自己的田里劳动就不回头。穷人的狗对着富人叫,富人的狗对着穷人叫。人人都为自己,钱财是人们追求的目的。金子是磁石。”

“还有什么话?快说完。”

“我想到若耶去安家。我们一家三口,妻子和女儿,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旅途长而旅费贵,我需要一点钱。”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马吕斯问。

这不相识的人把下巴伸出领结外,好象秃鹫的动作,并用双重意味的微笑来回答。

“难道男爵先生没有读过我的信吗?”

这话有点说对了。事实上是马吕斯没有十分注意信的内容。他看到笔迹,忽略了内容。他几乎想不起来了。目前他又得到了一条新的线索。他注意到这个细节:我的妻子和女儿,他用深刻的目光盯住这个陌生人。一个审判官也不如他看得更仔细,他等于在窥伺,他只是回答:“说清楚点。”

陌生人把两手插在背心的口袋中,抬起头但并不撑直脊背,他那通过眼镜的绿目光也在细察着马吕斯。

“好吧,男爵先生,我说清楚点。我有一个秘密向您出售。”

“一个秘密!”

“一个秘密。”

“和我有关?”

“多少有点。”

“什么秘密?”

马吕斯一边听着,同时越来越仔细观察这个人。

“我开始时不提报酬,”陌生人说,“对我所讲的您会感到很有意思。”

“说下去!”

“男爵先生,您家里有一个盗贼和一个杀人犯。”

马吕斯一阵震颤。

“在我家里?不会。”他说。

陌生人镇定地、用衣袖肘刷刷帽子,继续说:“杀人犯和盗贼。男爵先生请注意,我这里说的并不是往事,不是过期的,失效的,不是法律的具体规定和神前忏悔可以取消的,我讲的是最近的事,眼前的事,此刻尚未被法律发现的事。我说下去。这个人骗取了您的信任,几乎钻进了您的家庭,他用了一个假名。我告诉您他的真名,我不要分文来向您说。”

“我听着。”

“他叫冉阿让。”

“我知道。”

“我告诉您他是谁,但仍不要报酬。”

“说吧!”

“他是一个老苦役犯。”

“我知道。”

“您知道是因为我荣幸地向您说了。”

“不是。我早已知道了。”

马吕斯冷冷的语气,两次“我知道”的回答,说话简短,表示不愿交谈,引起了陌生人的一点暗火。他那发怒的目光偷偷瞥了马吕斯一眼,但又立刻熄灭了。这目光虽然如此迅速,但人们只要见过一次,以后就会认出来的,而且也没逃过马吕斯的眼睛。某种火焰只能出自某些灵魂,它会烧着眼睛,这个思想的通风洞;眼镜不能遮蔽任何东西,就象在地狱前面放上一块玻璃一样。

陌生人微笑着又说:

“我不敢反驳男爵先生。总而言之,您知道我是了解实情的。现在我要告诉您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与男爵夫人的财产有关。这是一个特殊的秘密,它可以出售,我先献给您,价钱便宜,两万法郎。”

“这秘密和其他的一样,我也知道。”

那人感到需要杀点价:

“男爵先生,给一万法郎吧,我就说。”

“我再重复一遍,您没有什么可告诉我的。我已知道您要说些什么了。”

这人的眼中又闪出一道光,他大声叫喊起来:“今天我总得要吃饭呀。我对您说,这是一个特殊的秘密。

男爵先生,我要说了,我就说。给我二十法郎好了。”

马吕斯的眼睛盯住他:

“我知道您的特殊秘密,就象我知道冉阿让的名字,也象我知道您的名字一样。”

“我的名字?”

“是的。”

“这不难,男爵先生,我荣幸地写给您了,并向您说了:德纳。”

“第。”

“什么?”

“德纳第。”

“这是谁?”

在危急之中,箭猪会竖起刺来,金龟子会装死,老看守人员会摆出架势,这人就大笑起来。

于是他用手指掸去衣袖上的一点灰尘。

马吕斯继续说:

“您也是工人容德雷特,演员法邦杜,诗人尚弗洛,西班牙贵人堂·阿尔瓦内茨,又是妇人巴利查儿。”

“什么妇人?”

“您在孟费郿开过小酒店。”

“小酒店!从没有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