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7页)

店主沉默不语,看着向导,而此人也沉得住气,不露半点声色。伦佐,我们不得不痛心地说,又喝了一杯酒,接着说:“我亲爱的店主,我可以给你一个原因,这该让你满意了吧。如果这些对善良的基督教徒有利的公告到头来还是一文不值,那么,就更不必指望那些不为我们说话的公告了。所以不要再说这些烦人的事了,还不如再给我们上一瓶酒,因为,这一瓶都喝完了。”这样说着,伦佐用指节轻轻地敲了下酒瓶子,说:“你听,是空瓶发出的声音。”

伦佐的话引起了周围的人的注意,而当他停止说话时,大家都嘀咕着,表示对他的赞许。

“我该怎么做?”店主一边问,一边看着实际上他并不陌生的那个向导。

“拿走,把它们都拿走,”许多客人大声说,“这个乡下人说的有道理,这全都是些害人、欺人和骗人的把戏,如今已经颁布了新法令,新法令!”

在人群的乱哄哄的喧闹声中,这位隐瞒了自己身份的人向店主投去了责备的目光,怪他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一番盛气凌人的发问,说道:“让他随意一点儿吧!别再惹事啦。”

“我已经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店主大声地说道,然后又自言自语地说道:“现在我可是走投无路了。”然后,他拿走了笔、墨水和纸,并把那空酒瓶给了那伙计。

“再来一瓶同样的酒,”伦佐说道,“我发现这酒才是个正人君子,我要把它和另外一瓶酒一样喝到肚子里去,不用管它的姓名,不用管它来这里做什么,也不用管它是否要在这个城里待一段时间。”

“再拿一些同样的酒来,”把空瓶给伙计的时候,店主对他说,然后又回到自己壁炉下的座位上,重新拨弄着灰烬,想到:“简直比野兔还容易到手!看你今天落到何人的魔爪!真是个蠢货!如果你想呛酒淹死,就淹死吧,但满月旅店的老板可不想因为你的愚蠢而搭上自己。”

伦佐对他的向导以及所有支持他的人表示感谢。“勇敢的朋友们,”他说,“如今我明白了,但凡老实人都互相帮助,互相支持。”他再一次摆出一副演讲家的架势,在桌子上方挥舞着手,激动地说:“如今,所有的统治者走到哪里都要靠笔、墨水和纸,这不是一件令人惊奇的事儿吗?时时刻刻笔不离手!他们肯定对笔的使用走火入魔了!”

“喂,那位好心的乡下人!你想知道原因吗?”一名赢了钱的赌徒笑着说。

“让我们听听看。”伦佐回答道。

“原因就是,”那个人说,“这些大人们都喜欢吃鹅肉,鹅毛多得堆成了山,所以总得想办法使这些鹅毛派上用场。”

所有的人都笑了,除了那个刚刚输了钱的可怜的家伙。

“噢,”伦佐说,“这真是位诗人呐。这里诗人倒还不少,其实,哪里都能冒出诗人来。我也会作一点儿诗,有时还能作出一些好诗篇……不过,那得是在我一帆风顺的时候。”

要理解可怜的伦佐的这番废话,读者必须得知道,在米兰的那些底层平民中,尤其是在乡村中,“诗人”一词并不是像所有那些有学问的人理解的那样,指的是一位神圣的天才、一位品都斯山[2]的居民、一个缪斯的信徒,而是指一个想入非非、草率从事的人。他们有着奇思怪想的头脑,他们的言谈举止充满机智和奇特,而非理性。那位自称诗人的一介平民,在侃侃而谈之中竟然信口开河,把事情说得远远离开了它们的本意!我真想请教诸位,诗人同奇思怪想的脑袋有何相干?

“不过,我会告诉你们真正的原因,”伦佐说,“原因就是他们自己手中握着笔,这样,他们说出来的话,随风而逝,很快就消失了。而一个可怜的小伙子说的话,他们却非常留意,并迅速地用笔将话套住,记在纸上,以备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地点加以利用。此外,他们还有另一个花招,就是去迷惑一个不识字,但有点儿……的人,我知道我想说什么……”为了让别人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开始用食指敲自己的前额,“一旦他们察觉到人们开始明白那些难题,他们就立即说几个拉丁词,打断人们的思路,扰乱人们的思维。好吧!好吧!我们的职责就是废除这些惯常的做法!今天,一切都做得很合理,只是靠我们的嘴就顺利完成了,没有用到笔、墨、纸。而明天,要是人们控制好自己,我们就会做得更好,不会碰触到任何人的一根头发。当然,一切都必须得秉公处理才行。”

与此同时,一些顾客继续赌博,一些顾客继续吃喝,很多人在大声呼喊,有的离开了,也有的刚刚才进来,店主忙着招呼所有的顾客,但是,这些事情同我们的故事没有任何关系。这位不知姓名的向导也不急于离开,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他在这里也没什么要做的事,但在没有同伦佐私下聊一些事情前,他是不会离开的。因此,他转向了伦佐,再次谈起了有关面包的问题。在聊了一会儿大家早就聊过的一些问题后,他开始谈及自己对此事的看法。“啊哈,要是是我说了算的话,”他说,“我定会想出一个能将事情处理得顺当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