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九 赠芝麻识破假形 撷草药巧谐真偶(第5/6页)

蒋生在店中,已知小姐病癞出榜招医之事,心下暗暗称快。然未见他说到婚姻上边,不敢轻易兜揽。只恐远地客商,他日便医好了,只有金帛酬谢,未必肯把女儿与他。故此藏着机关,静看他家事体。果然病不得痊,换过榜文,有医好招赘之说。蒋生抚掌道:“这番老婆到手了!”即去揭了门前榜文,自称能医。门公见说,不敢迟滞,立时奔进通报。马少卿出来相见,见了蒋生一表非俗,先自喜欢。问道:“有何妙方,可以医治?”蒋生道:“小生原不业医,曾遇异人传有仙草,专治癞疾,手到可以病除。但小生不慕金帛,惟求不爽榜上之言,小生自当效力。”马少卿道:“下官止此爱女,德容俱备。不幸忽犯此疾,已成废人。若得君子施展妙手,起死回生,榜上之言,岂可自食?自当以小女余生奉侍箕帚。”蒋生道:“小生原藉浙江,远隔异地,又是经商之人,不习儒业,只恐有玷门风。今日小姐病颜消减,所以舍得轻许。他日医好复旧,万一悔却前言,小生所望,岂不付之东流?先须说得明白。”马少卿道:“江浙名邦,原非异地。经商亦是善业,不是贼流。看足下器体,亦非以下之人。何况有言在先,远近高下,皆所不论。只要医得好,下官忝在缙绅,岂为一病女就做爽信之事?足下但请用药,万勿他疑!”蒋生见说得的确,就把那一束草叫煎起汤来,与小姐洗澡。小姐闻得药草之香,已自心中爽快。到得倾下浴盒,通身操洗,可煞作怪,但是汤到之处,疼的不疼,痒的不痒,透骨清凉,不可名状。小姐把脓污抹尽,出了浴盒,身子轻松了一半。眠在床中一夜,但觉疮痂渐落,粗皮层层脱下来。过了三日,完全好了。再复清汤浴过一番,身体莹然如玉,比前日更加嫩相。

马少卿大喜,去问蒋生下处,元来就住在本家店中。即着人请得蒋生过家中来,打扫书房与他安下,只要拣个好日,就将小姐赘他。蒋生不胜之喜,已在店中把行李搬将过来,住在书房,等候佳期。马家小姐心中感激蒋生救好他病,见说就要嫁他,虽然情愿,未知生得人物如何,叫梅香探听。元来即是曾到家里卖过绫绢的客人,多曾认得他面庞标致的。心里就放得下。吉日已到,马少卿不负前言,主张成婚。两下少年,多是美丽人物,你贪我爱,自不必说。但蒋生未成婚之先,先有狐女假扮,相处过多时,偏是他熟认得的了。

一日,马小姐说道:“你是别处人,甚气力到得我家里?天教我生出这个病来,成就这段姻缘。那个仙方,是我与你的媒人,谁传与你的,不可忘了。”蒋生笑道:“是有一个媒人,而今也没谢他处了。”小姐道:“你且说是那个?今在何处?”蒋生不好说是狐精,捏个谎道:“只为小生曾瞥见小姐芳容,眠思梦想,寝食俱废。心意志诚了,感动一位仙女,假托小姐容貌,来与小生往来了多时。后被小生识破,他方才说,果然不是真小姐,小姐应该目下有灾,就把一束草教小生来救小姐,说当有姻缘之分。今果应其言,可不是个媒人?”小姐道“怪道你见我象旧识一般,元来曾有人假过我的名来。而今在那里去了?”蒋生道:“他是仙家,一被识破,就不再来了。知他在那里?”小姐道:“几乎被他坏了我名声,却也亏他救我一命,成就我两人姻缘,还算做个恩人了。”蒋生道:

“他是个仙女,恩与怨总不挂在心上。只是我和你合该做夫妻,遇得此等仙缘,称心满意。但愧小生不才,有屈了小姐耳。”小姐道:“夫妻之间,不要如此说。况我是垂死之人,你起死回生的大恩,正该终身奉侍君子,妾无所恨矣!”自此如鱼似水,蒋生也不思量回乡,就住在马家终身,夫妻谐老,这是后话。

那蒋生一班儿同伴,见说他赘在马少卿家了,多各不知其由。惟有夏良策见蒋生说着马小姐的话,后来道是妖魅的假托,而今见真个做了女婿,也不明白他备细。多来与蒋生庆喜,夏良策私下细问根由。蒋生瞒起用草生癞一段话,只说:

“前日假托马小姐的,是大别山狐精。后被夏兄精布芝麻之计,追寻踪迹,认出真形。他赠此药草,教小弟去医好马小姐,就有姻缘之分。小弟今日之事,皆狐精之力也。”众人见说,多称奇道:“一向称兄为蒋驸马,今仁兄在马口地方作客,住在马月溪店,竟为马少卿家之婿,不脱一个“马”字,可知也是天意,生出这狐精来,成就此一段姻缘。驸马之称,便是前讖了。”人家相传以为佳话。有等痴心的,就恨怎生我偏不撞着狐精,得有此奇遇,妄想得一个不耐烦。有诗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