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光辉的败绩(第3/30页)

申诉前那位军士长翻译官已经多喝了几口,这时已完全失去判断能力。

他在眼前翻开了一张德国报纸的广告页,正在按拉杰茨吉进行曲的调子唱一串广告词:“留声机换婴儿车啰——收买白色绿色玻璃碎片啰——愿学簿记的先学函授会计呀”等等。

有些广告词不大好配进行曲,军士长就用脚踩拍子,拳头在桌上打拍子,竭尽全力克服了困难。因为喝了恭度硕伏卡酒,他的八字胡尖黏黏的,向面颊两面伸出,仿佛有谁在那里插了两把胶刷子。他那肿眼泡确实注意到了帅克,但是对这个发现他全无反应,只是拳头和腿没有再打拍子。他合着“那应该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7〕的调子用指头在椅子上敲打着另外的广告:“助产士嘉罗琳·德瑞格,谨为尊贵的夫人服务,保证安全。”

然后他的声音越来越柔和了,最后完全没有了。他只呆呆地瞪着报纸整个广告栏空间。这就给了帅克倾诉他不幸的机会——他那破碎的德语可以勉强凑合。

他开始说,他指出去菲尔兹廷应该沿小溪走是完全没有错的。而一个不认识的俄国俘虏逃跑到小湖里去游泳,也不能怪他。他必须沿着湖边走,那是他的责任,他是宿营组组员嘛,不能不选去菲尔兹廷最近的路。那俄国人见了他就跑掉了,把全套军装留在了灌木丛里。帅克听说死去的敌人的军装是可以在前线用来达到侦察目的的。于是为了试一试,就穿上扔掉的军装,只不过想体会一下穿上外国军装的感觉。

他解释完他这小小的错误,才发现他的努力完全白费了。因为他还没有谈到湖边那一段,军士长早已进入了梦乡。帅克向军士长走去,关切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可那一推已足够让他倒向地板,而且在那里平静地睡着了。

“对不起,军士长。”帅克说着敬了个礼,离开了办公室。

第二天一大早部队工程司令部改变了部署,把帅克所属的俘虏队直接送到帕则密索去重修从帕则密索到路巴皂的铁路线。

于是一切恢复原样。帅克跟俄国俘虏一起继续进行着他的长征。匈牙利警卫赶着他们快速前进。

他们在村庄的绿草地上休息时遇见了一支从行李列车来的部队。一个军官站在一片车前望着俘虏。帅克跳出队伍,跑到那军官面前站定,用德语叫道:“启禀长官……”他再也没有说下去,因为两个匈牙利士兵立即在他背上揍了几拳,把他塞回了俘虏队伍。

那军官扔给他一个烟蒂,却被另一个俘虏抢到手里吸光了。然后那军官对他身边的一个下士解释说,在俄国也有德国人的居留地,他们也得来打仗。

随后,在去帕则密索的整个过程里,帅克再也没有机会向人申诉他事实上是91团11步兵连的传令兵了。他只能到帕则密索再申诉了。到了帕则密索,他们晚上被赶进了内部地区的一个碉堡。那碉堡已完全摧毁,只剩下马厩,是给拉大炮的马住的。

马厩里一大堆一大堆的干草上满是虱子。那草秆上虱子已经完全不像虱子,而像拉了材料去做窝的蚂蚁。

每个俘虏都得到一点纯粹用菊苣根粉〔8〕泡的黑糊糊的洗盘水,加上一片陈玉米面包。

然后他们就全部由伍尔夫少校接过手去——那时参加帕则密索的碉堡和附近地方重建劳动的全部俘虏都归伍尔夫少校管。伍尔夫少校办事彻底,身边有一个完整的翻译班子,由他们按照俘虏的能力和过去受过的训练选定建筑专家。

伍尔夫少校有一个固定的想法:俄国俘虏都隐瞒自己的学历。因为常常发生这样的事:他通过翻译问他们,“你会修铁路吗?”回答都是千篇一律:“我对什么事都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那样的事。我一向过着诚实正直的生活。”

现在,等俘虏们在他和他的班子面前排好了队,他就用德语问他们有没有人懂德语。

帅克挺身而出,站到少校面前,敬礼报告说他懂。

伍尔夫少校显然很高兴,立即问帅克他是不是工程师。

“启禀长官,”帅克回答,“我不是工程师,可我是91团11步兵连的传令兵。我是被自己人抓了俘虏的。情况是这样的,长官……”

“我刚才听见你说的是什么?”伍尔夫少校吼叫道。

“启禀长官,情况是这样的……”

“原来你是个捷克人,”伍尔夫少校继续吼叫。“可你穿的是俄国人的军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