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50/78页)

帅克买到教理问答带回家里,神父翻了几翻,说:“临终涂油礼只能由神父举行,而且只能涂经过主教圣化的油。因此你看,帅克,临终涂油礼一个人是办不了的。临终涂油礼究竟怎么做,你给我念念。”

帅克念道:“其过程如下:神父为病人的每一种感官涂油,同时祈祷如下:‘愿上帝因其神圣的慈悲及此神圣的涂油礼宽恕你的一切罪过,宽恕你通过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语言、触觉和步态犯下的种种罪过。’”

“我倒想知道,帅克,”神父说,“人能通过他的触觉犯什么罪过,你能告诉我吗?”

“犯罪的路子可多了,长官。你可以把你的手伸到别人口袋里,或者,在跳舞时你……在那种地方会出什么事你是知道的。”

“那么,通过步态又能犯什么罪呢,帅克?”

“在他装瘸子骗取同情的时候。”

“用嗅觉怎么犯罪呢,帅克?”

“在他不喜欢臭味,不喜欢发臭的人的时候。”

“味觉呢,帅克?”

“在他觉得别人对他的胃口的时候。”

“说话呢?”

“那是跟听觉在一起的。在有人老唠叨而又有人愿意听的时候。”

一番哲学思维之后神父住了嘴,然后又说:“因此我们就需要主教圣化过的油。这儿是十克朗,去买一瓶回来。这样的东西部队仓库里显然是不会有的。”

帅克出发去寻找主教圣化过的油。这任务可比寻找伯士娜·涅穆措娃〔81〕童话里的生命水还难。

他找了好几个药房,一说“我想买一瓶主教圣化过的油”,人家就哈哈大笑,要不就手忙脚乱地往柜台下面躲。在这种时候帅克的脸总是庄重得不同凡响。

他又到外科医院去碰碰运气。到了头一家,他被一个药剂师轰了出来。到第二家,人家想打电话叫救护车。到了第三家,医院院长说,德劳哈大道的波拉克斯有限公司是卖清漆和油漆的,他想要的油那里肯定有存货。

德劳哈大道的波拉克斯有限公司是一家很讲实效的公司。顾客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他们是不会让他离开的。顾客要买科派巴〔82〕香油,他们就给他松节油,说那东西也同样管用。

帅克进店提出要买十克朗主教圣化过的油,经理便对店员说,“给他倒一纪尔〔83〕三号大麻子油,陶臣先生。”

店员用报纸包好瓶子,一副公平交易的口气对帅克说:“这是质量上乘的油,你若想要刷子、清漆或油漆,务请光临,本店竭诚为你服务。”

与此同时神父正在阅读教理问答,温习他在神学院就已忘掉的功课。他非常欣赏某些俏皮得不同凡响的句子,多次为了它开怀大笑:“‘临终’的‘涂油’〔84〕来自一个事实:那往往就是教会对那人的最后一次油嘴滑舌了。”

或者,“每一个患了重病却终于醒悟的天主教徒可以接受一次极端的(或最后的)油嘴滑舌。”

“如果可能,趁病人还有记忆,让他接受一次极端的(或最后的)油嘴滑舌。”

然后传令兵送来了一封信,通知他为了对军队进行教育,明天的临终涂油礼将有部队女界宗教教育协会的人来参加。

那个协会由歇斯底里的老太太们组成。她们给医院的军人发放圣偶像,发放讲述天主教战士为皇帝陛下牺牲的故事集。书上有一幅描写战场的彩色插图。画面上躺满了人的尸体、马的骸骨、翻倒的军火车厢以及炮车;地平线上是燃烧的村庄和爆炸的开花弹。前景上躺着一个被炸掉了腿的垂死的士兵,一个天使手捧花圈对他俯过身子。彩带上的题词是:“此日你与我同在天堂。”垂死的人面带幸福的微笑,仿佛给他送来的是冰激凌。

奥托·卡茨读了信封里的信,吐了一口唾沫,想到,“明天倒是个好日子”。

几年前他常到圣依格纳修士教堂向部队布道,那时他就认识那几位哈尔比〔85〕(他是这么称呼那些太太的)。他的布道常常热情洋溢,“协会”就常坐在上校身后。布道之后两位又高又瘦身穿黑衣的妇女常常会来到他面前,跟他讨论部队教育的问题,一谈两个小时,谈得他发了脾气,对她们说:“对不起,善心的太太们,团长还等我去陪他打牌呢。”

“呐,油买到了,”帅克从波拉克斯公司回来,郑重地说。“三号大麻油,质量上乘,有了这一瓶我们即使给整整一个营搞临终涂油礼也够了。公司是可靠的,它卖清漆、油漆,也卖刷子。我们现在缺的就是铃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