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尼禄很快回转,让自己置身于重重阿拉伯香料的云雾中——那些云雾使他觉得自己仿若是位神明,观看他,佩特罗尼乌斯,或这提盖里努斯为宴会点选的节目。

宾客们有的又点了一些诗歌,或者是去听人清谈,在那些对话里,耍奸露滑取代了聪明才智。接着,著名的滑稽剧演员帕里斯表演了伊俄的故事。这位阿戈斯国王伊那科斯的女儿被化成云团的朱庇特所引诱,接着,她被妒火中烧的朱诺变成一只奶牛;之后,她成了牛首人身的女神,被埃及人取了伊西斯的名字,受他们的崇拜。那些从来没见过一个技巧这么娴熟的滑稽剧演员的人——尤其是吕基娅——都觉得,他们正在观看的是奇迹和魔法。帕里斯的双手和身躯造就了一座完整的、角色齐备的舞台,将这座舞台布满了栩栩如生的画面和各种原本用舞蹈难于表现的下流动作。他双掌在空中击打,造出了一朵偷偷摸摸地寻欢作乐,充满了活力和火焰的云团,这云团颤动着,色心荡漾地纠缠着一个姑娘,那姑娘被快感激荡得近乎晕眩、迷迷糊糊。这不是舞蹈,是一幅活生生的图画,清晰地展现了不正当的欢爱、无耻和迷乱,还揭露了情人们在床榻上的所有秘密。司掌情欲和生育的大地女神库伯勒的祭司们吹着长笛,敲着钹,弹着西塔拉琴,拍着手鼓走进场,一群珠光宝气的叙利亚舞女们跟在他们后面跑了进来,奉上她们在克里特仪式上庆贺丰收和繁衍的舞蹈,仪式中充斥着狂野的尖叫,挥来舞去的胳膊腿儿,甚至就连音乐也是狂野的。吕基娅害怕了,她缩成一团,浑身颤抖,心情激动;她觉得她是坐在火堆之上,就要变成了一堆灰烬。她不能理解怎么就没有雷轰下来,把这座宫殿摧毁,或者是房顶怎么就不塌下来,砸向这群赴宴者们的脑袋?

可是,落下来的只有从固定在房顶网兜里撒下的玫瑰花。这时候,喝得半醉的维尼奇乌斯在她耳边喃声低语。

“我在奥路斯家花园的喷泉中见到了你。我就是从那时起爱上了你。你没看见我,不知道我在瞧你。那时,晨光初露,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即使你的身体藏在长衫里面,我还是像那时那样看你……把长衫脱掉,就像克利司披尼拉那样。你看到那场舞蹈了吧,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与那样的欢爱相比。无论是神仙,还是凡人,一直都在追求欢爱。来吧,到我怀里来,把你的脑袋贴到我的胸口上,闭上你的眼睛。”

仿佛要晕倒了似的,吕基娅觉得手臂和鬓角受到了重击。她的脚下出现一座万丈深渊,她飞快落了下去,可这个前一刻还显得那么亲近,那么让人信任的维尼奇乌斯却没有给她一点点帮助。实际上,维尼奇乌斯在把她往自己身后的陷阱里推,她感到凄然绝望。

害怕的感觉去而复返。害怕这个地方,害怕那些赴宴者,害怕他,也害怕自己,这些感觉缠住了吕基娅,内心里,一个像彭波尼娅的声音催促她自救,然而又有别的什么告诉她,一切都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察觉到这滚滚热浪的人已经迷失了自己;没有什么能救她,也没有谁看到了宴会上发生的一切,在听维尼奇乌斯对自己说话时,她听见他的心狂乱跳动着,一如她自己的心,当维尼奇乌斯压到她身上的时候,他怀着期待,浑身颤抖。

她变得头晕目眩,不知所措。她想她会晕过去,然后某些可怕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她知道她不能逃跑,因为任何未经允许就离席的人都将冒着惹怒皇帝的危险。只要他在,就没有人敢站起来或离席而去……但是即使不是这样,她也知道她没有勇气去那么做。

此时,离宴会结束还遥不可及。奴隶们不停的奉上新的菜肴,所有刚喝光的酒杯马上被再次注满,这时,两个裸着身子的摔跤手出现在餐床外围的开阔处。当这两幅身躯挤碰到一起并且形成扭动的一团时,魁梧结实,涂满香油的身体上便闪出光泽来;骨头和筋腱在两个人有力的拥抱时发出了咔咔声,一声粗嘎,危险的低吼从他们咬紧了的牙关中泄出,他们的双脚在铺满藏红花的地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伺机而动;或者他们静立不动,互相锁定对方,让观看者相信他们看的是雕像。

罗马人津津有味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脖子,粗壮的双腿,肌肉突起的手臂和肩膀绞在一起,不过这场较量并没有持续多久。克罗顿,这个帝国的常胜冠军和角斗士学校校长,没有给人留下机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罗马最强壮的人。他的对手的呼吸很快急促起来,然后,他开始呻吟。他脸色发紫,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终于,他软踏踏地垂在了克罗顿的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