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女性Ⅱ(第2/12页)

“没有那回事。”

“你没有再见过他吗?”

“没有。连马莉恩也没有。”

两个女人站在各自的电话机旁,沉默着。如果两人就在同一个房间里,她们会皱起眉头交换一下眼色或者笑起来的。突然,安娜听见对方说:“我很担心,安娜。肯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了。哦,我的天,我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得赶紧——我得马上叫一辆出租车。再见。”

通常,只要听见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安娜便会走出那间大房间,强制自己跟那位来自威尔士的年轻人打招呼。但这一次,当她迅速转过身来时,差点因宽慰而惊叫了起来。原来,来人正是汤姆!他微笑着看了看她,她的房间,她手上的铅笔,以及摊开的笔记本——这场面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但笑过以后,他那双黑色的眼睛又开始变得深沉起来,摆出一脸严肃的样子。安娜不自觉地朝电话机走过去,一边思索着,想找个借口上楼,以便从那里打电话出去。但汤姆说:“我想你正在考虑给我母亲打电话吧?”“是的,她刚才打来过。”“好吧,你想上楼打就上楼打吧,我不介意。”他的口气很友好,这使她松了一口气。“不,我就在这里打。”“我知道最近她一直在留意我的房间。她对那些疯疯癫癫的书很感不安。”

听他说到“疯疯癫癫”一语,安娜的脸因震惊而绷紧了,她看见汤姆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于是提高嗓门说:“汤姆,坐下!我有话对你说。但我得先给摩莉打个电话。”汤姆对她突然变得那么果断并不感意外。

他坐了下来,整了整衣襟,跷起二郎腿,把双臂搁在椅子的扶手上,一边看着安娜打电话。但摩莉已经离开。安娜坐在床头,恼怒地皱起眉头;她确信汤姆在存心吓唬她们,并以此为乐。汤姆开口说:“安娜,你的床就像一口棺材。”安娜于是看了看自己:那么瘦弱,那么苍白,那么整洁,身上穿着黑裤子和黑衬衣,盘腿坐在悬垂着黑色床罩的床上。“是像一口棺材。”她说。但她还是下了床,坐到他对面的一张椅子上。他的眼珠子开始慢悠悠地转动起来,仔细地观察着房内每一件物器,安娜顺着他的目光也审视了一遍椅子、书、壁炉和一幅画。

“听说你去见了你父亲?”

“是的。”

“他想要你干什么?”

“如果你不介意我的提问,你是想对我说……”他说,随即傻笑了起来。这笑声她很陌生——既粗鲁又放肆,而且含有恶意。一听见这声音,安娜心里便不由自主地恐慌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也想发出一阵傻笑。她静下心来,想:他进来还不到五分钟,但他的歇斯底里已经感染了我。千万小心!

她笑着说:“我是想说那样的话,但我忍住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知道你和我母亲一直在讨论我的事。你们都在为我操心。”他再次冷静了下来,但恶意中又有些洋洋自得。安娜过去从来没有将恶意或怨恨这样的字眼跟汤姆联系在一起,她觉得房间里好像坐着个陌生人。他看上去也确实显得有些陌生,因为他那张表情呆滞,显得有些固执的黑脸蛋已扭曲得像一个恶意微笑着的面具。他眯起充满恶意的眼睛,抬头望着她,一边笑着。

“你父亲要你干什么?”

“他说他的公司所管辖的一家公司准备在加纳(1)建造一座大坝。他问我想不想出去弄个帮助非洲人的工作——福利方面的工作。”

“你没有答应?”

“我说我看不出有那个必要——我的意思是说,他看上那些非洲人关键在于他们的廉价劳动力。因此,即使我能改善他们的健康状况,使他们吃得更好一点,甚至能让他们的孩子去上学,但这仍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于是又介绍了他的公司下面的另一家公司,说那公司正打算去加拿大北部承包一项工程,他让我到那里去做点与福利有关的工作。”

他看着安娜,等待着。那充满恶意的陌生人的形象从房间里消失了。汤姆还是先前的汤姆,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他突然说了句:“你知道,他一点也不蠢。”

“我想我们也并没有说他蠢。”

汤姆宽容地笑了起来,那意思是说,你说谎了。他放大声音说:“当我告诉他我不喜欢那种工作时,他就问我为什么。我于是把原因告诉他,他便说我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受了共产党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