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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这儿也可以做点工作,”黄存仁自语似地说,他在想他自己的事情。

“不过在我们那个家里,问题太多,有时候真叫人没法住下去,”觉民稍稍改变了语调回答道。他想到了今天家里的那一场吵闹。

“我有时也想,你们能够下去对蕴华也许好一点,”黄存仁同情地说。

“我也是这样想。我自己是不怕什么的。在省城住下去,就是蕴华苦一点,”觉民说。

“那么你们早点到下面去也好,”黄存仁鼓舞地说。

“不过我们两个人同时走,也有些问题。蕴华很想早走,但是她又不愿意把她母亲一个人丢在这儿。这就叫我为难了,”觉民皱起眉头说。

“这的确是个问题,”黄存仁迟疑地说:“我在想鉴冰的事情。”

“鉴冰?你是在说程鉴冰吗?”觉民顺口问道,他仍然在想琴的处境。

“你说还有哪个鉴冰?她真好,你还不晓得!”黄存仁含笑道。“她祖母很顽固,但是又喜欢她。她现在毕业了,家里好象要给她找婆家,她很着急……”

觉民不等黄存仁说完,便惊讶地打岔说:“怎么连蕴华也不晓得?”

“大概她还没有告诉别人。她说她有办法对付她家庭,”黄存仁略带兴奋了地说。

“我看你很关心她,”觉民忽然高兴地说,他觉得自己猜到黄存仁的心事了。

“觉民,我对你说实话……我爱她。她也爱我。我们准备今年结婚。我家里是没有问题的。她说她祖母虽然顽固,她也有办法哄骗到祖母的同意。不过我还有点担心……”黄存仁说到这里忽然闭了嘴,加快脚步朝前走了一阵。

觉民正等着听他以后的话,看见他默默地只顾下着脚步,不知道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忍耐不住,关心地问道:“存仁,怎么你一下子又不说话了?你究

竟担心什么,说出来大家好帮忙嘛。“

黄存仁站住,侧过脸对他一笑。他们正站在街灯下面。他看见黄存仁两眼发光,笑容满面,他放心了。黄存仁说:“我不过是一句话。其实也用不着我担心。她说过她为了我也会脱离家庭。我刚才想起了去重庆的事。我今天要把那些意见好好地想一想。明天我要去找船。我还要约鉴冰出来商量一下。所以我有点着急。老实说,我本来打算开过纪念会才走,就是为了鉴冰的缘故。现在我决定了。我今天就告诉你一个人,你现在不要跟别的朋友讲。我走后万一鉴冰有什么事情,希望你同蕴华多多帮忙。”

“那当然,还用你说!”觉民激动地、诚恳地答道。“你还跟我客气?你过去帮忙我的地方太多了。你尽管放心罢。”

“你还提过去的事情做什么?我应当谢谢你。”黄存仁感激地望着觉民微微笑起来。一个过路人从他们旁边走过,侧过头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向前面走了。黄存仁关心地又问一句:“你同蕴华打算在省城结婚吗,还是到了下面再说?”他一面说,一面慢慢地往前走。

“我这些天就在想这个问题,”觉民一边走,一边沉吟地答道。“阻碍是没有了。麻烦的就是礼节。我们不想行旧礼,但是她母亲那一关又难过。”

“我看就是行旧礼节也不要紧。只要目的达到,应付一下也没有多大损失,”黄存仁接下去说。他忽然想出一条路来了。

“但是别人又怎样看我们呢?对旧势力屈服,让步……”觉民不同意地辩驳道。

“这不是根本问题。在一些细节上我们哪天不对旧势力让步?礼节不礼节是小事情。只要社会制度一改变,别的都会改变的,”黄存仁带笑地说。

“不过你不晓得我们家里的礼节多繁,真叫人受不了!”觉民略带焦虑地说,好象看见琴穿戴凤冠霞帔让人从花轿里搀扶出来一样。

黄存仁点了点头,说:“你们是官宦人家,礼节多,跟我们中等人家不同。不过我看时代变了,这些礼节也会变的。你们家里那些人也不能总摆臭架子。我同鉴冰都希望你们早点结婚。”

“我倒想你们一定比我们早,”觉民带笑答了一句。他觉得刚才的焦虑又渐渐地消失了。他接着点点头说:“你这个意见也对。我看我们家里的臭架子也渐渐地在垮下来。这个家并不要多久就会垮的。我还害怕什么!”

“的确不应当害怕。不过我们做事情也应当谨慎些、沉着些,”黄存仁说。他们已经走到一个丁字路口,觉民应该转弯走了。黄存仁便站住说:“你要转弯了。等我回来再谈罢。”他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了一下觉民的手,接着又说一句:“刚才谈的事情不要对旁人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