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2/5页)



小蕙芳真的举起手,拍的一声打了下去。他第一个吃吃地笑起来。接着克安和张碧秀也笑了。克定并不动气。他看见小蕙芳抿嘴笑着,趁他(小蕙芳)不提防便抓过来那只打脸的手,放在嘴边闻了一下,得意地说道:“好香!”于是哈哈地大笑起来,好象他从来没有遇到这样得意的事情似的。

“六弟,你看见没有?真有趣,可惜四哥不在这儿,”觉群满意地说。

“我不要看!”觉世嫌恶地说。他觉得应该由克定打小蕙芳嘴巴才对,现在克定却甘心挨嘴巴,太没有意思了。

“我不准你走,你敢走!”觉群生气地说,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那张牌桌。

觉世胆怯地看了哥哥一眼,也就不再提走的话了。他自语似地说一句:“我去看看鹦哥,”他的眼睛便离开了玻璃窗。

觉群弟兄回到房里去吃午饭,他们的母亲王氏自然问了许多话。觉群把他所看见的全说出来了。王氏心里不高兴,但是她不露声色,不让她这两个儿子知道。

王氏刚离开饭桌,沈氏就来了。她已经吃过饭,来邀王氏同到花园去看那两个出名的旦角。

王氏揩过脸,叫倩儿匆匆地吃了饭,点起一盏风雨灯,送她和沈氏到花园里去。

傍晚的花园仿佛是一个美丽的梦境。但是这两个中年妇人的心里却充满了实际的东西,她们的鼻子也辨不出花草的芬芳。美丽的花瓣在她们的眼里也失了颜色。她们是宁愿守在窄小的房间里或者牌桌旁边的人。

她们到了水阁前面,几个轿夫和女佣正站在玉兰树下谈话,看见这两位主人走近,便恭敬地招呼了一声。恰恰在这时从水阁里送出一阵笑声来。

王氏脸色突然一变,觉得一股怒火冒上来,她连忙把它压住。

沈氏听见笑声,却反而感到兴趣,眉飞色舞地说:“四嫂,我们走到阶上去看。”

倩儿将灯光车小后,就把风雨灯放在玉兰树后面。王氏和沈氏两人走上台阶去。她们轻轻地下着脚步,免得发出响声。她们走到了窗前,把脸挨上去一看。房里的情景完全进了她们的眼里。

餐桌安放在电灯下面,四个人恰好坐在方桌的四面。秦嵩站在克安的背后,带着一副尴尬的面孔。张碧秀站起来拿着酒壶给克安斟了酒,克安红着脸斜着两眼望他。他用清脆的声音催着克安:“快吃!你吃完三杯,我就唱!”

克定把半个身子朝小蕙芳斜靠过去,他的上半身快要靠到小蕙芳的身上了。他抓着小蕙芳的膀子,不住地摇动它,使得小蕙芳时时发出笑声来。

“真做得出,死不要脸!给五娃子他们看见算什么!”王氏在外面看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地小声骂道。

“四嫂,你看见没有?张碧秀下了装也好看,鹅蛋脸,眉清目秀的,”沈氏觉得有趣,带笑地小声说。她并没有注意到王氏的神情。

“我吃,我吃,”克安眯着眼睛笑嘻嘻地说,他拿起杯子,一口喝光了。

“还有一杯,就只剩这一杯了,”张碧秀又给他斟满了一杯酒,便把酒壶放在桌子上。

克安刚拿起杯子,呷了一口酒,又马上放下了。他摇摇头说:“这样我不吃。要你给我送到嘴上我才吃。”

“四老爷,你今天过场这样多!”张碧秀带笑地抱怨道:“好,请吃,酒给你送来了。”他端起酒杯送到克安的嘴上。“你的‘八字胡胡儿’要修一下才好看,”他望着克安的八字胡,又加一句。

克安已经有了醉意。他不把酒喝下去,却笑着说:“好嘛,我就等你来给我修,”便捉住张碧秀的那只手,而且捏得很紧。张碧秀不提防把手一松,酒杯便落下来,酒全倒在克安的身上。克安大惊小怪地口里嚷着,连忙站起来。他的湖绉长衫打湿了一大块。

“四哥吃醉了,四哥吃醉了!”克定突然把身子坐正,拍着手大声笑起来。小蕙芳也吃吃地笑着。

“秦二爷,难为你去给四老爷绞个脸帕来,”张碧秀回头对秦嵩说。秦嵩答应着走出去了。张碧秀便弯下腰拿着手帕揩克安长衫上面的酒痕。他一面揩,一面笑。

克安十分得意,他听见克定的话,不服气地说:“哪个舅子才吃醉子!五弟,你有本事我们来对吃三碗。”

“啊哟,五老爷,你吃不得了,你看你一嘴酒气熏人,”小蕙芳连忙阻止道。他这时正在跟克定商量添制戏装的事,不愿意别人来打岔他们,又害怕克定喝醉了说话不算数。

“四老爷,请你坐下去,不要再闹酒了。你三杯酒都没有吃完,还说三碗酒?”张碧秀把克安的长衫揩干净了,又扶着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