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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哪一个到土地肥沃的庇卡底去的人,不会不在吉纳姆树林山坡下看列一个满脸疮疤的叫花子,他缠住你不放,逼得你没办法,简直是要旅客留下买路钱来。难道我们现在还是中世纪的野蛮年代,可以允许亡命之徒把从东方带问来的麻风和癞疮,公然展示在光天化日之下?”

或者是:

“虽然法律明文规定,不得流浪乞讨,但是我们大城市的近郊,还是不断受列成群结队的乞丐骚扰。我们有时也可以看到他们单独行动,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就不成其为危险人物了。我们的市政当局对此作何感想呢?”

然后,奥默还凭空捏造了一些消息;

“昨天,在吉约姆树林山坡下,一匹马突然受惊……”接着,他就编了一段瞎子造成的事故。他的手段这样高明,结果官府把瞎子关了起来。但是查无实据,只好又把瞎子放了。瞎子重操旧业,奥默也就故伎重演。这是一场斗争。最后奥默大获全胜;因为他的对手被判终身监禁,关在收容所里。

这场胜利使他更加胆大。从这时起,不管是区里压死一条狗,烧了一个仓库,或者殴打一个女人,他不知道则已,一知道就公之于世,表现他对进步的热爱,对神甫的憎恨。他对初级小学和兄弟会主办的扫盲学校作了比较,肆意攻击教会学校,看见教堂得到一百法郎津贴,就提起旧教徒对新教徒大屠杀的惨案,他还指出流弊,挖苦教会。这是他的拿年好戏。奥默知道:他成了危险人物。

但他觉得报纸范围太窄,不能施展雄才大略,他需要的是书,是大部头著作!于是他编了一本《莱镇统计大全,附气候志》,统计又把他推向哲学。他研究起大问题来:社会问题,贫穷阶层的教化,鱼类养殖,橡胶种植,铁路交通等等。他还觉得做个市侩太难为情,于是模仿艺术家的派头,吸起烟来!他买了两座“时髦”的蓬帕杜夫人式的小雕像冒充风雅,装饰他的客厅。

他并没有放弃药房;恰恰相反,他对新的发现一点也不放过。他紧跟提倡吃巧克力的伟大运动。他是头一个把“可可”和“补力多”引进到塞纳河下游州的人。他热爱皮韦马谢发明的水电医疗链,他自己身上就绑了一条;一到晚上,他脱下法兰绒背心,奥默太太立刻眼花缭乱,看不见自己的丈夫,只见他身上金光闪闪的螺旋形链条,比古代蛮夷身上缠的金线还更长,比东方王爷的装束还更光彩夺目,她不由不对他更加钦佩得五体投地。

他对艾玛的坟墓也有好多主意。他先提出半截石柱加个帷幔,然后是金字塔,再后是圆亭式的灶神庙……或者是“一堆废墟”。而在所有的设计中,奥默咬住不放的是一株垂柳,他认为这是忧郁必不可少的象征。

夏尔和他一同到卢昂去,找一个承办雕刻墓碑的人,同去的还有一个画家,名叫活夫里拉,是布里杜的朋友,一路上谈笑风生,妙语如珠。夏尔看了一百来个图样,要了一份估价单,最后又第二次来到卢昂,决定采用陵墓式的石碑,正反两面都刻“一个守护神,手里拿着熄灭了的火炬”。至于碑上刻什么字,奥默认为最好不过的是:“行人止步”,他自己也就到此止步了;他再挖空心思,翻来覆去地说:“行人止步”……忽然灵机一动:“不要惊动美人!”结果就被采用了。

说也奇怪,包法利不断地思念艾玛,她的形象却悄悄地从他的记忆中溜走。不管他怎样竭力要留住她,他还是非常遗憾地把她淡忘了,然而,他每天夜里都梦见她,总是同样的梦:他走到她身边;但当他要拥抱她的时候,她却在他怀里成了行尸走肉。

有一个星期,大家看见他天天晚上去教堂。布尼贤先生甚至还来看过他两三次,随后就不来了。据奥默说,这个老神甫越来越不能容人,越来越狂热;他破口大骂时代精神,每半个月讲一次道,总要讲起伏尔泰吃粪而死的痛苦,这是家喻户晓的事。

尽管包法利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但要还清旧债,总是相差太远,勒合的借票不肯再延期。扣押财产迫在目前。于是他不得不向母亲求援;母亲答应拿她的财产作抵押,但在信上尖嘴薄舌地数落了艾玛一通;作为抵押财产的回报,她只要一条费莉西劫后残存的披巾。夏尔居然不肯给她。母子又闹翻了。

母亲带头让步,想要挽回局面,提出要把孙女接去,给她作伴。夏尔答应了。但到了临走时,他怎么也狠不下心肠来。于是这一回彻底闹翻了,甚至没有挽回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