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法律(第3/4页)

“是的,夫人。”法官回答。

“那么您是同情我的?”

“由衷地同情,夫人。”

“那您知道我是为什么到这儿来了吗?”

“您希望跟我谈一谈您所遇到的可怕事情,不是吗?”

“是的,阁下,那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应该说那是不幸。”

“不幸!”男爵夫人喊道。

“唉!夫人,”检察官镇定地说,“我认为只有无法挽回的事情才是灾难。”

“您以为这件事情能被人遗忘吗?”

“任何事情都可能被人遗忘,夫人,”维尔福说,“令爱不久又会结婚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明天,反正就在一星期之内。我想您不会为令爱失去未婚夫表示遗憾吧。”

腾格拉尔夫人望着维尔福,她觉得这种态度是对她的侮辱。“谁说我见到了一位朋友?”她气愤地反问道。

“是的,夫人。”维尔福说,当他说这话的时候,他那苍白的脸红了一红。他刚才的话使他想起自己与男爵夫人过去的事情。

“嗯,那么热情一点吧,亲爱的维尔福,”男爵夫人说。

“不要用法官的态度对我说话,用一位朋友的态度说话,当我痛苦的时候,不要对我说我应该快乐。”

维尔福鞠了一躬。“最近几个月我染上了一种坏习惯,”他说,“每当我听到有人提到灾难的时候,我便想起我自己,我便情不自禁地要作出一个对比。我觉得,以我的灾难来比较,您的只是一件不幸。与我的境况相比,您的境况还是令人羡慕的。我知道这使您很不高兴,让我们换一个话题吧。你刚才说,夫人——”

“我是来问您,我的朋友,”男爵夫人说,“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个骗子?”

“骗子!”维尔福重复道,“夫人,您看来是把某些事情轻描淡写而又把某些事情夸大其辞了。骗子!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说得更准确些,贝尼代托先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暗杀犯。”

“阁下,我不否认您的改正更确切,但您对那个家伙处置得愈严厉,我的家庭蒙受的损失就愈厉害。啊,暂时忘掉他吧,不要去追捕他,让他逃走吧。”

“您来晚了,夫人,通辑令已经发出了。”

“哦,要是抓住了他?——您认为他们能抓到他吗?”

“我希望能够。”

“假如他们抓到了他,我知道监狱里有逃走的机会,您肯让他关在监狱里吗?”

检察官摇摇头。

“至少把他关到我女儿结婚以后再说吧。”

“不行,夫人,法院要按司法程序办事。”

“什么!甚至对我也不行!”男爵夫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反问。

“对所有的人都一样,甚至包括我在内。”维尔福答道。

“啊!”男爵夫人轻轻喊了一声,但并没有表示她是失望还是什么别的意思。

维尔福望着她。极力想看透男爵夫人的心思“是了,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他说,“您指的是外界散布的那些可怕的流言蜚语,三个月来我家里的那些人不明不白死去,还有瓦朗蒂娜奇迹般地幸免于难。”

“我没有想到那个。”腾格拉尔夫人急忙回答。

“不,您想了,夫人,您这样想也无可厚非,您不能不那样想,您也许在心里说:‘你既然这样铁面无私地办理罪案,为什么有的罪犯却逍遥法外?’”男爵夫人的脸色发白。“您是这么想的,不是吗,夫人?”

“嗯,我承认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让我来回答您吧。”维尔福把他的圈椅向腾格拉尔夫人的椅子挪过一些;然后,他两手支在桌子上,用一种比往常更暗哑的声音说,“是有犯罪未受惩罚,这是因为我还不知道罪犯是谁,我怕会错罚了无辜的人,一旦罪犯被发现,”说到这里,维尔福把他的手伸向他桌子对面的一个十字架,“一旦他们被发现,我面对上帝发誓,夫人,不论他们是谁,都得去死!现在,夫人,您要求我宽恕那个坏蛋吗?”

“但是,阁下,您能确定他是象别人所说的那样罪行严重吗?”

“听着,这儿是他的档案:‘贝尼代托,十六岁时因伪造钞票罪被判处苦役五年。后来,您看,——最初是越狱逃跑,然后又杀人。”

“这个可怜虫是谁?”

“谁知道?一个流浪汉,一个科西嘉人。”

“没有亲属来认他吗?”

“没有人认他,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

“把他从卢卡带来的那个人是谁呢?”

“他一样是个流氓,也许就是他的同谋。”

男爵夫人双手合拢。“维尔福!”她用最温柔最甜蜜的音调叫道。

“算了吧,夫人,”维尔福用一种坚定得近乎于冷酷的声音回答道,——“算了吧,别再为一个罪犯向我求情了!我是什么人?我就是法律。法律可能有眼睛来看您的愁容吗?法律可能有耳朵来听您那甜蜜的声音吗?法律能回忆您竭力唤醒的那些柔情蜜意的往事吗?不,夫人,法律只知道命令,而当命令发出的时候,那就是无情的打击。您会告诉我,说我是一个有生命的人,不是一部法典,——是一个人,不是一部书。看看我,夫人,看看我的周围。人类象兄弟般待我吗?他们爱我吗?他们宽容过我吗?可有任何人曾以您现在向我要求的那种仁爱来对待我吗?不,夫人,他们打击我,只有无情的打击我!您用那种迷人的眼光盯着我,使我惭愧?就让我惭愧吧,为您所知道的我的过失——甚至其他更多的过失。尽管我自己也有罪,尽管我的罪也许比旁人更深重,但我却永不停止地去撕破我的伪装,找出他们的弱点。我始终在揭发他们,我可以进一步说,——当我发现那些人类的弱点或邪恶的证据时,我感到高兴,感到胜利,因为我每次判处一个犯人,我就似乎得到了一个活的证据,证明我不是比别人更坏些。唉,唉,唉!整个世界都充满邪恶。所以让我们来打击邪恶吧!”维尔福说最后这几句话的时候狂怒万分,以使他的话听来非常雄辩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