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7页)

  (以上“*”均为美国城名。)

  有一天,等候飞机等得不耐烦的加斯东,把一些必需的东西和所有的信件装进一个箱子,暂时离开马孔多回布鲁塞尔去了,他打算把特许证和执照交给一个德国飞机设计师之后,就乘飞机回来,那个德国飞机设计师向政府当局提供了一项比加斯东自己的设计更宏伟的设计规划。于是,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和阿玛兰塔,乌苏娜在第一夜的爱情之后,开始利用加斯东外出的难得机会相聚,但这些相聚总是笼罩着危险的气氛,几乎总是被加斯东要突然归来的消息所打断。他们只好竭力克制自己的冲动。他俩只是单独在一起时,才置身于长期受到压抑的狂热的爱情中。这是一种失去理智、找害身体的情欲,这种情欲使他们始终处于兴奋的状态,甚至使得坟墓里的菲兰达惊得发抖。每天下午两点,在午餐桌旁,每天半夜两点,在储藏室里。都可听到阿玛兰塔·乌苏娜的号叫声和声嘶力竭的歌声。“我觉得最可惜的是咱们白白失去了那么多的好时光,”她对奥雷连诺·布恩蒂亚笑着说。她瞧见蚂蚁正在把花园劫掠一空,正在用屋子里的梁柱解除它们初次感到的饥饿;她还瞧见它们象迸发的熔岩似的重新在长廊里川流不息,然而被情欲弄得麻木不仁的阿玛兰塔·乌苏娜,直到蚂蚁出现在她的卧室里,她才动手去消灭它们。此时,奥雷连诺·布恩蒂亚也搁下羊皮纸手稿,不离开房子一步,只是偶尔给博学的加泰隆尼亚人写回信。一对情人失去了现实感和时间观念,搞乱了每天习惯的生活节奏。为了避免在宽衣解带上浪费不必要的时间,他们关上门窗,就象俏姑娘雷麦黛丝一直向往的那副走路模样,在屋里走来走去,赤裸裸地躺在院子的水塘里。有一次在浴室的池子里亲热时,差一点被水淹死。他们在短时期内给房子造成的损害比蚂蚁还大:弄坏了客厅里的家具,撑破了那张坚韧地经受了奥雷连诺上校行军中一些风流韵事的吊床,最后甚至拆散了床垫,把里面的蕊子掏出来放在地板上,以便在棉絮团上相亲相爱。虽说奥雷连诺·布恩蒂亚作为一个情人,在疯狂的爱情上并不逊于暂时离开的加斯东,但在极乐世界中造成家中一片惨状的却是阿玛兰塔·乌苏娜和她特别轻率的创造才能以及难以满足的情欲。她在爱情上倾注了不可遏止的一切精力,就象当年她的高祖母勤奋地制作糖动物一样。阿玛兰塔·乌苏娜望着自己的发明,常常快活得唱起歌来,笑得忘乎所以,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却变得越来越若有所思、沉默寡言,因为他的爱是一种自我陶醉的、使一切化为乌有的爱。不过,他俩都掌握了爱情上的高度技巧,在他们炽热的激情耗尽之后,他们在疲倦中都得到了能够得到的一切。

  阿玛兰塔.乌苏娜总是在头脑清醒的时刻给加斯东复信。在她看来,他是陌生而遥远的,根本没有想到他可能回来。在最初的一封信里,他告诉她说,他的合伙人确实给他发过飞机,只是布鲁塞尔的海上办事处把飞机错发到坦噶尼喀转交给了马孔多出生的一些人了。这种混乱造成了一大堆麻烦,单是取回飞机就可能花上两年时间。于是阿玛兰塔·乌苏娜排除了丈夫突然回来的可能性。此时,奥雷连诺·布恩蒂亚跟外界的联系,除了同博学的加泰隆尼亚人通信之外,只有从郁郁寡欢的药房女店主梅尔塞德斯那儿了解到加布里埃尔的消息。起先这种消息还是实在的。为了留在巴黎,加布里埃尔把回来的飞机票兑换成一些钱,又卖掉了在多芬街上一家阴暗的旅馆门外捡到的旧报纸和空瓶子。奥雷连诺·布恩蒂亚不难想到朋友的样子:现在他穿的是一件高领绒线衫,只有到了春天蒙帕纳斯*路边咖啡馆里坐满一对对情人时,他才会从身上脱下这件绒线衫,为了对付饥饿,他在一个散发着花椰菜气味的小房间里,白天睡觉,晚上写东西,据说罗卡马杜尔*就是在那个房间里结束一生的。但是没过多久,加布里埃尔的消息渐渐渺茫了,博学的加泰隆尼亚人的来信也渐渐稀少了,内容也忧郁了·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对他们两人的思念不知不觉跟阿玛兰塔·乌苏娜对她丈夫的思念一样了。一对情人沉浸在环顾无人的世界中,对他们来说,每天唯一的、永恒的现实就是爱情。

  *法国地名。

  *罗卡马杜尔,现代阿根廷作家胡里奥·柯塔萨尔一部长篇小说中的人物。

  忽然,在他俩幸福得失去知觉的这个王国里,箭一般地射来了加斯东将要回来的消息。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和阿玛兰塔·乌苏娜睁着眼睛,面面相觑,他们搁心自问时,才明白他俩已经结为一体,宁死也不愿分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