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宝玉明珠弹章成艳史 红牙檀板画舫识花魁(第2/3页)



九江府转学宪金大人鉴:奉苏电,赵太夫人八月十三日辰时疾终,速回署料理。

雯青看完,仿佛打个焦雷,当着众人,不免就嚎啕大哭起来。宝廷同众幕友,大家劝慰,无非是“为国自重”这些套话。雯青要连夜赶回南昌,大家拗不过,只好依从。宝廷自与雯青作别过船,流连了数日,与珠儿趁轮到沪。在沪上领略些洋场风景,就回北京做他的满洲名士去了。

话分两头。却说雯青当日赶回南昌,报了丁忧,朝廷自然另行放人接替。雯青把例行公事料理清楚,带了家眷,星夜奔丧。回到了苏州,开丧出殡,整整闹了两个月,尽哀尽礼,自不必说。过了百日,出门谢客,还要存问故旧,拜访姻徜。富贵还乡,格外要敬恭桑梓,也是雯青一点厚道。只是从那年请假省亲以来,已经有十多年不踏故乡地了。山邱依然,老成凋谢,想着从前乡先辈冯景亭先生见面时,勉励的几句好言语,言犹在耳,而墓木已拱。自己虽因此晓得了些世界大势,交涉情形,却尚不能发抒所学,报称国家,一慰知己于地下,不觉感喟了一回。自古道:“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你想雯青是热闹场中混惯的人,顶冠束带,是他陶情的器具;拜谒宴会,是他消闲的经论,哪里耐得这寂寞来!如今守制在家,官场又不便来往,只有个老乡绅潘胜芝,寓公贝效亭,还有个大善士谢山芝,偶然来伴伴热闹,你想他苦不苦呢?正是静极思动,阴尽生阳,就只这一念无聊,勾起了三生宿业,恰正好“素幔张时风絮起,红丝牵动彩云飞”。话休烦絮。

却说雯青在家,好容易捱过了一年。这日正是清明佳节,日丽风和,姑苏城外,年年例有三节胜会,倾城士女如痴如狂,一条七里山塘,停满了画船歌舫,真个靓妆藻野,炫服缛川,好不热闹!雯青那日独自在书房里,闷闷不乐,却来了谢山芝。雯青连忙接入。正谈间,效亭、胜芝陆续都来了。效亭道:“今天闾门外好热闹呀,雯青兄怎样不想去看看,消遣些儿?”雯青道:“从小玩惯了,如今想来也乏味得很。”胜芝道:“雯青,你十多年没有闹这个玩意儿了,如今莫说别的,就是上下塘的风景,也越发繁华,人也出色,几家有灯船的,装饰得格外新奇,烹炮亦好。”山芝不待说完,就接口道:“今日兄弟叫了大陈家的船,要想请雯青兄同诸位去热闹一天,不知肯赏光吗?”雯青道:“不过兄弟尚在服中,好象不便。”效亭向山芝作个眼色。山芝道:“我们并不叫局,不过借他船坐坐舒服些,用他菜吃吃适口些,逢场作戏,这有何妨!”胜芝、效亭都撺掇着。雯青想是清局,也无碍大礼,就答应了。一同下船,见船上扎着无数五色的彩球,夹着各色的鲜花,陆离光怪,纸醉金迷;舱里却坐着袅袅婷婷花一样的人儿,抱着琵琶弹哩。效亭走下船来,就哈哈大笑道:“雯兄可给我们拖下水了。”雯青正待说话,山芝忙道:“别听效亭胡说!这是船主人,我们不能香火赶出和尚,不叫别个局,还是清局一样。”胜芝道:“不叫局也太杀风景。雯青自己不叫,就是完名全节了,管甚别人。”雯青难却众意,想自己又不是真道学,不过为着官体,何苦弄得大家没趣,也就不言语了。于是大家高兴起来,各人都叫了一个局。等局齐,就要开船。那当儿里,忽然又来了一个客,走进舱来,就招呼雯青。雯青一看,却是认得的,姓匡,号次芳,名朝凤,是雯青同衙门的后辈,新近告假回籍的,今日也是山芝约来。过时见名花满坐,翠绕珠围,次芳就向众人道:“大家都有相好,如何老前辈一人向隅!”大家尚未回言,次芳点点头道:“喔,我晓得了,老前辈是金殿大魁,必须个蕊官榜首,方配得上。待我想一想。”说着,仰仰头,合合眼,忽怕手道:“有了,有了。”众人问:“是谁?”次芳道:“咦,怎么这个天造地设、门当户对的女貌郎才,你们倒想不到?”众人被他闹糊涂了,雯青倒也听得呆了。在坐的妓女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甚药,正要听他下文,次芳忽望着窗外一手指着道:“哪,哪,那岸上轿子里,不是坐着个新科花榜状元大郎桥巷的傅彩云走过吗?”雯青不知怎的听了“状元”二字,那头慢慢回了过去。谁知这头不回,万事全休,一回头时,却见那轿子里坐着个十四五岁的不长不短、不肥不瘦的女郎,面如瓜子,脸若桃花,两条欲蹙不蹙的蛾眉,一双似开非开的凤眼,似曾相识,莫道无情,正是说不尽的体态风流,丰姿绰约。雯青一双眼睛,好像被那顶轿子抓住了,再也拉不回来,心头不觉小鹿儿撞。说也奇怪,那女郎一见雯青,半面着玻璃窗,目不转睛地盯在雯青身上。直至轿子走远看不见,方各罢休。大家看出雯青神往的情形,都暗暗好笑。次芳乘他不防,拍着他肩道:“这本卷子好吗?”雯青倒吓一跳。山芝道:“远观不如近睹。”就拿一张薛涛笺写起局票来,吩咐船等一等开,立刻去叫彩云。雯青此时也没了主意,由他们闹,一言不发了。等了好一回,次芳就跳了出来道:“你们快来看状元夫人呀!”雯青抬头一望,只见颤巍巍、袅婷婷的那人儿已经下了轿,两手扶在一个美丽大姐肩上,慢慢地上船来了。这一来,有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