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残雪翠微里(第3/5页)

甚至有传言,唐门下一代的执掌之位,会落在我的头上。那个出主意害了我父亲和孙家的护法,也死在了母亲的手下。

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何母亲会一再告诫我:所生儿女,除开强身健体之术,不习武,不研毒,永远不要踏足江湖。

郎才女貌花好月圆,唯一缺憾的是所有人都忽略了时光。

人生最初最澄澈的深情和诺言,是颤颤巍巍独立寒霜,开在枝头的花骨朵。

那些个鲜活的沾染着晨露与水汽的豆蔻年华,渐渐遥远到得无从追寻。

但我们仍然血肉相连,因着彼此生下的那些个儿女,爱情远去了,亲情却不可割舍。

正月十五上元节,白雪茫茫,明灯漫天。

太子妃怜清扬即将及笄,以后出宫游玩,回家见我们的时间会更少,放她回来半日。

我和她父亲陪她赏灯,她笑得如同孩子一般开心。

八岁进宫,寄人篱下,处处艰险,我和主敬负女儿良多,因此一路上,事事都顺着她的意思。

临别时,万千言语,不过哽在喉腔,道一句,保重。

看见她乖巧地行礼告辞,即将乘上宫里来的车舆,我到底没忍住,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清清,不管如何,记得我们总在你的身后,你若不愿意,拼了咱们一家人的性命,娘也护你出宫去。”

清扬却笑意盈盈:“娘,女儿愿意,女儿与太孙两相悦,不愿出宫去。还望娘您成全。至于位分,女儿并不在意,宁为富家妾,不做贫家妻,况且,这可是太孙的嫔妾,多少女孩子想争都争不上呢。娘您就放心吧,女儿会好好的。您和父亲在家也要好好的,女儿还等着日后孝顺你们。”

看着她再度施礼,走向车舆,我心痛如绞。

我自己生的女儿,如何不知道她的性情,若不是为了保住一家大小的平安,再与太孙情投意合,她也不会愿意为妾。

她一向喜欢的都是天地之间的自由自在。

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知道,我的女儿,本该做太孙妃的女儿,只能为太孙贵嫔。

我想向太子妃求个恩典,让她出宫来另许良缘。宫里是什么地方,清扬原来进宫的时候,都道她将来会是太孙妃,我尚且不愿意,是懂事的清扬怕得罪了彭城伯夫人,害了主敬和她几个哥哥的前程,哭着求我答应她进去的。如今为嫔,说是皇家的贵嫔,其实就是个妾。

我珍珠一般护在眼里的女儿,如何能让她去做妾,即使那个人是皇太孙,也不值得。

主敬却犹豫了半晌,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皇家的决定,哪由我们置喙?倒是咱们,该给女儿找些助力,内宫里的荣华,从来就离不开朝廷上父兄的助力,礼部侍郎有个庶女,托人前来,想嫁与我为贵妾,我想着,她虽是庶女,但到底是礼部侍郎家的人,就这层姻亲的关系,清扬在宫里,也能寻些人照应……”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我的心却如在冷水里泡了三回又在冰河了滚了几趟,熙攘河岸边,星辉灯火交映,人声鼎沸如潮汐涨退,而我的心却在千年雪洞里封了起来。

他颜色如玉,如今更添沉稳,有年轻的女孩子心慕于他,想嫁进孙家不足为奇,但这些年来,他除开娶我过门之前的两房妾室,从没往家里领过人,如今,这样郑重其事,还打着为了清扬的招牌,只怕,那个礼部侍郎的庶女,他已放在心上。

我听见自己不带感情的声音:“那么相公你是已经答应了,要迎她进门吗?”

他怔了怔:“当然要娘子同意,我才能给他家回话。”

按照大明律,嫡妻不允,丈夫不能娶妾,当然了,大明律还规定了,丈夫能以善妒之由休妻。

我很想知道,若我不允,他会不会休妻。

但想到清扬,想到几个儿子,我到底还是忍了回去。

年轻的时候,曾经因为家里的一个姨娘怀孕,暗自伤神许久,如今,有儿有女,他再这样伤我,只当他是子女的父亲,不论什么情爱就是。

没有情爱,一样有恩义。只要他仍当我是妻,为了子女,允就允了吧。

一声巨响,烟火在苍穹飞绽,赫然截住我欲出口的质问,仿佛从前所有热忱也如这夜花火,绚烂一瞬后谢落成灰。

我嘴角微扬,露出一点笑意:“自是允的,相公今日,也约了那位小姐观灯吧?”

他今夜似是精心装扮过,一件暗纹紫色深衣,衬得乌发极黑极柔,剑眉飞扬,薄唇紧抿,足以迷倒万千春闺少女。

他被揭破心事,赫然道:“阿宁说,想见见你。她要入府来,自是想讨好你,你们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