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岁暮冰雪寒(第3/4页)

父皇总不放心我们这些藩王,外藩之中,除燕王朱棣外,宁王朱权的势力最大。

所以燕王和宁王,既是兄弟,也是对手。

我安排了最伶俐的侍婢去侍候她。

侍婢的报告,多是说她常在月下如何如何,以至于我每每看到相似的月光,总想象一室灯光如豆,她在皎洁如水的月光中,常睁眼侧躺,深眸幽幽幢幢,月光照在她白净的肌肤上,而她的泪水顺着眼角滴在脖颈,坠落着枕在其下的手背。

她甚至想方设法拖延为朱棣侍寝。

我能感受到她那迥异于常人的悲凉。

我能体会她的悲凉,那种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的悲哀。

只不过,我当初是因为不甘为人摆布的命运,她呢,可是因为这个?

不管怎样,为着这似曾相识的悲凉,为她和小妹妙锦相似的容貌,我对她和府里的其他女子,总有些不同。

突然有一夜过后,她就变了,言语里再不见一丝畏惧,笑里不见一点瑟缩,即使遇到那些对她说刻薄话的人也不恼,只是用团扇掩住双目中七分温婉、三分冷意,似有意无意掠过对方,在其恍惚和惊艳中,施然而去。

更别说她寻着机会见到了朱棣,对着他,且嗔且喜且娇嗔。

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泪横,欲问行人那边去,眉眼盈盈处。

以至于朱棣到我这儿来,如同点卯应差一般,人在而神游。

不出三个月,洪武二十四年春天,府中就传出吴锦颜怀有身孕的消息。

这么多年,府中除我之外无出,是因为朱棣不想让她们任何一个人怀孕,他不敢肯定那些个侍妾是否有清白的背景,自然不敢让她们生下孩子,成为父皇对付我们的棋子。

懿文太子朱标宽通平易,父皇早有撤藩之说,一早等着寻藩王之错,朱棣对我的疼爱,固然是真的,又何尝不是因为,他不敢轻信那些个侍妾。

他能让吴锦颜怀孕,自然是因为吴锦颜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我一方面为朱棣渐渐游离的心难过,一方面又庆幸这府里头,总算不光是我一个人来完成传宗接代的大业。

第二年的正月十八,吴锦颜生下了一个男孩。朱棣大喜,为这个孩子取名朱高爔。

爔,东南方的日光,又有阳光之意,这第四个儿子的出生,盛载了他太多的喜悦和期望。

可我没有想到,看上去怯懦、娇弱的她,竟然有那般大的胆子,竟然联同我的侍婢,伙同稳婆,将生下来的女儿,换成了儿子,还蒙混过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知道了这个消息,却不能让朱棣知道,如果他知道了她的欺骗,她必死无疑。

我不知道为何,会不忍心她死。或者,是因为她像我的小妹,又或者因为,我们曾有过相似的悲凉。

召她来问为何如此,她开始时抵赖,待我让侍婢和稳婆说出证词后,她哭着求我饶命,说因为在这府里头,生下儿子才能立住脚,为了燕王侧妃之位,所以她必须要生个儿子。

燕王府子嗣并不多,加之她是除我之外,是育有子嗣的第一个人,无论生的是男女,都会得到恩宠,名正言顺地成为燕王侧妃。事实上,朱棣为她请封的奏章,在她生产之前,已经送往京师,她有必要将一个女儿换掉吗?

我看着她酷似妙锦的那张脸,扬起了手。

我想拔下她发鬓间带的那朵珠花,那是妙锦的珠花,问她,是谁让她扮成我的妹妹妙锦,迷惑燕王。

她却狠狠扇了自己一掌,突然跌倒在地上。不待我说什么,朱棣已经推门而入,大步从殿外走了进来,亲自伸手将她扶起。

吴锦颜依在他的肩头,终于呜咽一声,低低哭出声来。

而我立在一旁,扬起的手犹未落下,像那个因为妒恨对她下手的主母。

她原本就长得美,肤白胜雪,衬着脸上清晰的掌印和满面泪痕越发显得娇怯。朱棣止不住劝慰她,劝慰不过心头无故滋生邪火,看着我气得有些口不择言:“妒妇。”

我有些难以置信,像是不能相信他竟然被她轻易就撩拨而来的怒火是冲着我的,怔怔开口:“王爷……”

此刻吴锦颜哭声渐起,越发委屈。朱棣只顾哄她,也不待见我究竟说了什么。

而我,到底没能说出真相,再加上做证的侍婢和稳婆在朱棣进来后,竟然先后服毒自尽,临终前,还倒打一耙,说有负我所托。

到了这会儿,我当然明白了,这个儿子究竟是燕王所出还是被换掉的,只有她吴锦颜才知道真相,我不为自己看错了人而难过,耳边只有朱棣刚刚说我的那个词轰轰作响。

妒妇!妒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