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孤凤哀 第十七章 回望土木堡

听了孙清扬所说,正好进宫来劝慰她的董夫人不以为然:“梁贵是因为先前出使过蒙古,所以才被皇上身边的校尉袁彬遣回来送信,我听说兵败之时,皇上不失天子本色,他镇静自若,下马盘膝面南而坐,静待命运的安排,当时身边只剩下一个叫喜宁的太监。有蒙古兵过来,要脱皇上的衣服和铠甲,在那个士兵大怒,想要加害的情况下,皇上也并没有屈服。可见很多事情,只听片面只言,未必尽是实情。”

孙清扬听到母亲如此说,奇怪地看着董夫人:“母亲从何得来的这个消息?”

董夫人沉吟了片刻,方道:“太后忘了,您父亲、兄弟均在朝中,虽然是只领俸禄的虚职,但因为您这个身份,巴结的人自是很多,故而有其消息来源,而且,杜子衡这些年在影卫里,除开重要的军国要情,您为免我们焦心,都不让他瞒着我们,所以有什么事情,你大哥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自然就很快知道了。”

一直立在一边沉默不语的玄武忽然道:“太后不用担心皇上的安危,只要袁彬没事,定能护皇上周全。还有皇上身边的蒙古翻译官哈铭,都是影卫的人。”

孙清扬看向玄武。

玄武垂了垂眼睛:“皇上不顾劝阻亲征,臣便派了子衡带一队影卫随行护卫,他的公开身份,就是校尉袁彬……”

听完玄武所说,孙清扬才明白:原来暗卫的人为了方便行事,往往有一个能够显露人前的公开身份,杜子衡在朝廷里的身份就是袁彬。袁彬是先皇近侍袁忠之子,在正统四年袁忠辞疾家居后,代其校尉职。

听了玄武所说,孙清扬心里稍安:“玄武大人,之前也先手书通过怀来守臣已经火速带到了朝廷,手书中提及皇上被扣留的情况,并提出索要金银玉帛。哀家与群臣商议,派出使臣,用八匹马载着贵重宝物及绣花绸锦,皇后钱氏也尽搜宫中的宝物带上去拜诣也先,请放皇帝车驾南还,却均得不到也先的答复。他这是想借着要挟皇上,屡屡勒索朝廷啊,你怎么看?”

玄武字斟句酌道:“臣得到的消息,皇上身边的太监喜宁贪生怕死,已经向也先投降,但袁彬和哈铭仍然尽心尽力侍候皇上。臣以为,土木堡之变,固然有王振的过错,但若说全因他一人而起,却也未必。皇上心地善良,将王振视之如父兄,言听计从,情有可原;但王振原是先皇为皇上选定的大伴,依先皇的文成武就,太后娘娘您认为他会把一个纯粹的奸佞小人放在皇上身边吗?”

孙清扬因为牢记妃嫔不得参与政事的祖训,加之前些年皇上年幼之时,有太皇太后把持军国大事,所以对朝中政事并无了解。先前出事的时候,有的那些意见,也是凭着史书上的前人之鉴得来的经验,所以听到玄武此说,不免露出诧异之色。

董夫人可能是因为在家中同丈夫、儿子谈论国事,听了玄武所说,赞许地点了点头:“不光是先皇,还有太皇太后呢。她在世之时,虽然屡屡敲打王振,但到底没有让他闲置一边,以至王振成了司礼监的大太监,能够利用皇上的宠信行代批奏章、传达诏谕之权,如此位高权重却令三位杨大人在的时候,亦对他颇有赞词。由此可见,王振并非一味飞扬跋扈、没有脑子之人,为何在土木堡之行中,一改常态,屡出昏招?”

听他们所言,孙清扬想起了王振的几件旧事。

皇上年幼之时,不免贪玩,王振对其近侍之人总是严加管束,防止他们误导幼主。一次王振准备去侍奉皇上时,听到有人吹箫。吹箫的人看到他来了拔腿就跑。王振追上去,狠狠地训了他一顿:“尔事皇上,当进正言,谈正事,以养圣德。而乃以此淫声惑上听乎?”给予吹箫的人二十大板的处罚。

王振还曾跪劝皇上戒绝好玩之习,说:“先皇帝为一毯子几误天下,陛下复踵其好,如社稷何?”教导皇上不要随便授予身边的人官位,而要重惜国家名器。教导皇上作为一国之君当居安思危,以天下为重,勿贪图玩乐而导致荒政误国,并严明赏罚之事。

可以说,王振对皇上的成长颇为尽职尽责,要不然,也不会博得皇上的倚重。

太皇太后尚在世时,王振每次奉命到文渊阁咨询政事时,三杨跟他讲话,作为司礼监大太监的他总是恭敬地站着接受。还曾经问三杨他家乡中是否有可以来京师任职的才干之士,三杨推荐博学多才的薛瑄,王振则将他“召为大理少卿”。

对三杨百年之后的接班人问题他也多有考虑,且征求他们的意见,对他们推荐的陈循、高谷、苗衷等人也是“欣然用之”。此外,王振对有才识的官员亦多有敬重,吏部尚书魏骥声望显著,王振尊敬地称他为“先生”,两人会见的时候,魏骥只送王振“帕一方”,他也不计较。当时在江南地区担任巡抚的周忱勤政爱民,王振对他也极为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