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雏凤鸣 第十六章 抛书午梦长(第2/4页)

朱高炽把砚台放在书桌上,和颜悦色地说:“你就是那个孙清扬吧?孤听太子妃说过,你很好。”

孙清扬也不知道这个很好具体是什么意思,只得含糊应了一声:“臣女不敢当。”

“你既然叫太子妃姨母,虽然不好叫孤姨父,孤却也似你的家人一般,以后就自称名字,不用臣女前臣女后的。”

“太子殿下是储君,臣女不敢失了礼仪。”

“嗯——”

听到朱高炽拖腔拿调的低斥,孙清扬赶紧从善如流改了口:“清扬遵命。”

“孤见你刚才看的书是《南方草木状》,你这般小小年纪,怎么喜欢这些书?”

孙清扬奇怪地看着朱高炽,像是他问了个怪问题:“殿下不觉得这本书很有趣吗?”

有趣?朱高炽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回答,一般人都会觉得这类书籍比较深奥,又不像四书五经有老师讲解,还涉及方士、仙术、本草等方方面面,不会刻意找了来看,就是翰林院的学士和举子们,也因为农学杂著不是士人应该研习的,往往不屑一顾,想不到孙清扬竟然会认为有趣。

“噢?那你给孤说说怎么个有趣?”

孙清扬拿起《南方草木状》,随手翻到一页,指给朱高炽:“殿下看这里,原来咱们府里的紫藤,不但茎长得像竹根一样坚实,而且放在烟焰中可以制成紫藤香安神,就连它的白花黑子,放在酒里,也能经二三十年不腐败,难怪紫藤香又叫降真香,这不光是指它的香气至真至纯,还有可以引降天上的神仙之意。殿下您说这定痛消肿、止血生肌的紫藤香,是不是神仙的东西?”

朱高炽一看,孙清扬瞄了一眼,就能够将书中所写讲得头头是道,显见是平日博闻广记之故。

见朱高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孙清扬又指了一处,“还有这个,‘林邑山杨梅,其大如杯碗,青时极酸,既红,味如崖蜜,以酿酒,号为梅香酎。非贵人重客,不得饮之。’要不是读这本书,怎么知道天下还有这等美味的东西?平时所吃的杨梅,不过就拇指大小,这林邑山的,竟然能够大如杯碗,吃起来肯定很过瘾。”

见孙清扬一副流口水的样子,朱高炽好笑地问:“原来,你看这书,就是为了猎奇,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记得这么牢。”

“当然了,民以食为天,爱吃是天性。”孙清扬振振有词。

一个小人儿,偏学大人似的一本正经,朱高炽不由得发笑。

看见太子爷露出笑容,孙清扬歪了歪脑袋,可爱地笑道:“连易卦都有解民以食为天呢,可见爱吃不是坏事啊。”

易经解卦?这么个小女孩能懂什么?朱高炽来了兴趣:“噢,那你就给孤讲讲,里面怎么说的?”

“殿下请看。”孙清扬从笔筒里拿出两支毛笔,“好比这是两根筷子,二数先天卦为兑。兑,为口,为吃。筷子的形状直而且长,是巽卦。巽,为木,为入。组合在一起,就是用筷子吃东西。筷子吃进嘴里的是什么?是筷头。筷头圆,为乾卦,乾为天。这样吃的可不就是‘天’吗?”

眼见那两支毛笔就要送到自己嘴里,朱高炽退后一步,指着孙清扬大笑:“你故意戏弄孤,该当何罪?”

“殿下神情郁结,清扬为博您一笑,绕这么大的圈子,您还要定我的罪,真是不识好人心。”

看到孙清扬嘟起嘴,朱高炽低下头,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孩子,你怎么就看出孤郁郁不欢?”

孙清扬伸手将他的眉头往两边抹了抹:“这儿都快拧麻花了,只要不是个瞎子,就能看出您心里有事,不开心。”

孙清扬侧侧头看了看朱高炽,奇怪地问:“可是这天底下,除开皇上,您就是最尊贵的人了,您会为什么事不开心呢?”

朱高炽站起身,因为胖,腆着个大肚子,低头弯腰这样的事情他一般尽量少做,和孙清扬谈话这一会儿,都累得他出了一身汗。

他踱步走到书桌后的椅子前坐下,又示意孙清扬坐在桌子旁的锦杌上。

叹了口气,朱高炽苦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即使是父皇,也不能随心所欲。人们常说天子富有四海,王命所到,无有不从,其实并非如此。在其位谋其政,什么都不管不顾任着自己的性子来,即使是父皇,也不能够!”

也许是觉得孙清扬年纪小,朱高炽不知不觉间放下平时的沉重,吐露了一点心声。

孙清扬同情地看着他,从腰间系的荷包里拿出一颗糖:“殿下,给你吃颗松子糖吧,我母亲说在吃甜食的时候,人会比较容易快乐。我每次不开心了,就会吃一颗,然后心情就好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