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雏凤鸣 第十五章 惊弦玉精神(第5/6页)

孙清扬的脸瞬间真成了红苹果,火烧云似的脸滚烫,她用力缩回手,白了朱瞻基一眼,拧过身子,埋着头不看他。

朱瞻基自知方才有些失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这样用温水把墨渍擦掉,手就不会凉。你平日里,也不要用凉水,我听母妃说你们女孩身子娇贵,若是因大暑天贪凉吃冰,会肚子疼呢。”

他的眼睛落在孙清扬白玉似的小巧耳垂上,露出温情。

虽说十三岁多的朱瞻基,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不过因为太子妃怕他早晓情事,会伤了身子,并没有像其他世家子弟的母亲,早早就给儿子安排通房丫头,所以此时他对孙清扬的感情,清澈而透明,如同山泉一般没有杂质。

因为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又觉得不好意思,孙清扬也想岔开话题,却不想听见朱瞻基说出这么一句来,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朱哥哥从哪儿捡了一句半句就乱说一气。”

朱瞻基有些奇怪:“怎么,不是这样吗?”

有回看见玬桂和瑞香两个丫鬟抢冰镇西瓜吃,他明明听见母妃这么说的。

孙清扬正想和他说,突然想起杜若说女孩子们不能贪凉吃冰是指来葵水时,自己年纪尚小,还没有来葵水。而且,这个话题根本不适合和朱瞻基交流,平日两人再亲密,朱哥哥毕竟不是女孩子。

本来已经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再次变红了。

看见孙清扬突然又羞红的脸,朱瞻基更觉得奇怪,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但也知道不应再追问下去,就拿起孙清扬放在桌上的毛笔说:“我给妹妹写两个字。”

孙清扬忙说:“我给朱哥哥研墨,免得万一沾上墨渍,把你的衣袖污了。我练字时,都要另换衣服呢。”

看她穿着青烟色罩衫,撩起衣袖的样子,朱瞻基笑道:“难怪妹妹和平时穿的不同,原来这是你的‘练功服’啊!”

不理朱瞻基的调笑,孙清扬研了一大砚墨,得意地说:“你可得把这些墨全写完了,免得浪费了这么好的墨。”

孙清扬用的是上好徽墨,有色泽黑润、坚而有光、入纸不晕等特点,而且随着那墨一点点研开,墨香浅浅淡淡地飘散开来。

看见孙清扬边兑水,边研墨,手法熟练的样子,朱瞻基赞道:“看不出妹妹还研得一手好墨,想来平日里也是做熟的。”

“那当然,你以为我是四体不勤的娇小姐吗?大多时候,写字画画我都是自己研墨的,杜若她们在身边服侍,反倒不易心静。母亲说过,研墨的时候少量兑水,轻轻研,不能心急,够一次书写的量即可,过夜的宿墨容易变质,发臭,结了块,下回用不成还不好清洗砚台。”

看她得意的样子,朱瞻基看了看墨:“嗯,不错,你研出的这墨细腻均匀,想来应是好用的。不过研这么多,故意的吧?”

孙清扬瞪圆眼睛,一片纯真地说:“我平日写字,比这墨还要多些呢,难不成朱哥哥你真是只打算写两个字?”

朱瞻基的两个字本就是指一些的意思,知道孙清扬是故意这么说的,笑了笑,站在书案前凝神片刻,随即提起笔饱蘸浓墨,一挥而就。

“溪桥一树玉精神,香色中间集大成。”

宣纸上的字风雅有神,遒劲有力,望之有凌霜傲雪之态,开金断石之风。

字写完,墨用尽。

孙清扬还是第一次见朱瞻基写字,本来以为他年纪不过比自己大五岁,又要习文又要练武,又经常在宫中听皇上、太子与大臣们商讨政务国事,殚精竭虑少有空时,于书法恐难有深厚造诣。可今天看见朱瞻基写的这几个字,她知道自己想错了。

家里的几个哥哥,虽然也是自幼习字不辍,但这一看就能看出功底上的差距,纵是她见过几个当世大才子的字,也和世人一般道他们书法上乘,可就是那些人,和朱哥哥比起来,也还差了几分筋骨和气势。

天然的王者之气,挥斥八极。

孙清扬又是惊喜,又是赞叹。

她和朱瞻基相处越久,就越能发现他的优点,单这一手字,就绝非一般王孙贵胄凭家世能够获得的。

年纪轻轻,能够文成武就,虽然在学习的资源上,他比别人更得天独厚,可是在天时地利之外,他也必然付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努力。

何况,他写“溪桥一树玉精神,香色中间集大成”,这是南宋诗人叶茵咏梅的诗句,也是为了劝慰自己不要为故去的人伤怀,要把这事当成考验,如同梅花,经冰雪之后更加傲然美丽。

心里除开油然而生的敬佩和欣赏,还有一份浓浓的感动。

因为有了欣赏,她今天看朱瞻基就特别顺眼,就连他只是穿着普通至极的玄裳都觉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