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二十六章(第2/3页)



乱的不是房间,是人,是人的心。

他默默无语地抽了一支烟,又接上了另一支。

丽丽站起来,从厨房里寻出一个酒杯,给他放在面前,满满倒起一杯。

他端起酒一展脖子喝了个净光。

她也喝了自己的一杯。

第三杯时,她说:“咱们干一杯吧!”

他拿起酒杯,两个人当啷一碰,各自都一饮而尽。武惠良眼泪象断线的珠子一般从脸上淌下来。

“别哭……也许以后我们不会在一起吃饭了。本来我不希望那种结局,可你……我求你别哭了……”

武惠良还是没说话,又灌了一杯酒。

酒没有了。

两个人木然地呆坐着。

城市已经完全寂静下来,只有春汛期的黄原河在远处发出雄浑的声响。隔壁的房里,传来男人的深沉的鼾声。

武惠良站起来,想要离开这个小桌,丽丽却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他索性伏在饭桌上,出声地哭起来。几天里,他第一次这样无拘无束地痛哭。他哭他自己的悲惨命运;他也受不了丽丽折磨她自己!

酒力猛烈地挥发了。他离开小桌,跌跌撞撞走过去,一头倒在床上,继续哭着。

丽丽也走过来,躺在他身边,说:“你冷静点。哭解决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谈谈……对你,我一直真诚地爱着。可现在我也真诚的爱古风铃。如果我不说出这一点,那才真是对不起你了。

“当然,在感情上,你们两个都有权力要求我,但问题是你的确受了伤害。我也不知该怎么办……虽然我知道你无法原谅我,但我还想和你一块生活下去。最少咱们应该试一试,看我们能不能还生活在一起……”

武惠良不哭了。他开口说:“你要试你试吧,反正我没有多少信心。归根结底,对你来说,我将会是多余的人。到目前这种局面,我承认这是必然的。因为你成了诗人,你瞧不起我的工作。我自己永远都成不了什么诗人……既然是这样,你去寻找和你相般配的艺术家去吧!如果我仍然赖着和你在一块,最后不高尚的反而是我了……”

“你在讽刺我,我承认,是我不高尚,从一开始就不高尚……”

“那么,最伟大最光辉最高尚的就只有古风铃了?”他刻毒地讽刺说。

丽丽不再言传。

沉默。久久地沉默。

丽丽酒喝得太多,已经睡着了。

但武惠良却睡不着。他恨自己太软弱,为什么一再在丽丽面前哭鼻子呢?他即使失去了她,也不能在她面前失去男子汉的尊严!

他实在是太累了。想睡,但又睡不着。他爬起来,摸进厨房,另外找出一瓶白酒,接连喝了几杯,又回来躺下,还是睡不着,又起来喝了五六杯,倒在床上昏昏然然,仍然没有完全入睡。

夜,一个彻夜不眠的夜……天亮以后,丽丽出门上班去了。但他却爬不起来,心跳每分钟达到一百几十下。

他没有按时上班去。

武惠良灰心丧气地躺在床上,屋顶似乎在头上面旋转——生活的信心粉碎了,崩溃了!

他昏乱地想,也许人生正如某些人所说,就是一场疯狂的角逐,一切都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既然是这样,也就索性宽容地看待一切,包括宽容地看待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呢?是的,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他太认真了!人和社会,一切斗争的总结局也许都是中庸而已。与其认真,不如随便,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有钱就寻一醉,无钱就寻一睡;与过无争,随遇而安……这样想的时候,他浑身不免冒出一身冷汗。这还象一个团地委书记吗?这是一种彻底的堕落!纯粹的市侩哲学!

一身冷汗出过之后,他感到身上轻松了一些,于是便穿衣起床,在厨房里用凉水抹了一把脸。

他看了看墙上的大电子石英钟,时针刚指向九点。

他吸了一口气,就出门骑上自行车,到团地委去上班。

不管他内心怎样忧心如焚,万念俱灰,一旦置身于他的工作环境,便又不由地象往日那样忙碌起来。

第一个走进他办公室的是少儿部部长田润叶。

润叶已完全是一位工作老练的干部。她穿一身朴素的衣服,剪发头稍稍烫了一下,身体比过去略丰满一些,脸色又恢复了很久以前的那种红润光鲜。

她把一份稿子放在武惠良的办公桌上,说:“后天全区优秀少先队员表彰会的开幕式,你要讲话。我替你拟了个稿子。你看一看,不合适的地方再改一改。”

武惠良茫然地对她点点头,就把搞子拉到自己面前,假装着翻了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