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6/8页)

“走吧,我还有事。”看实在套不出什么东西来,我说。

“我估计那老婆子知道。我一直想问她老头子,可你姐姐她姨就是不离开。”父亲路上说。

“算了,等我想办法。既然人家不说,我们也别自作多情讨没趣。快走吧,天要下雨了。”我感到浑身粘得衣服拉不动。

到家走进老宅子,我拿起一把铁锨,从窗户前的老楸树下挖了一包土。故土难离,我真想把这偌大的院子改成自己的文化研究所,实现大爷“仓三易斋”的梦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可现在还是要离开了。摸着和我同龄的老楸树,站在自己过去推过的石磨前,看着从奶奶就推过的石磨,想那月黑风高夜,奶奶和父亲刚推完磨,还没来得及收“糊子”,就在手榴弹的爆炸声中被翻墙而进的大爷牵手“大搬家”,从此开始了颠沛流离的大流亡生活……

另一颗楸树边,儿时装粮食和乱七八糟的囤还在,只是多了沧桑。暮色中的老梧桐,在细雨中“吧嗒吧嗒”滴着离愁。一个“节柳鬼”慢吞吞地从地下小孔中爬出,眼睛还顶着新鲜的泥土,根本没理我这个主人,悠哉地爬过湿地,留下细而轻的痕迹,如风掠过残雪,然后顾自沿着梧桐爬着追求自己的涅。我蹲下身来,看着它爬着,像是爬过我的经历,一切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往事的感伤如同暴雨来临的浓云,越积越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越来越想徐世水那孩子。

几经周折,我找到了高中同学宋守宗。

“守宗,你知道不知道徐世水那孩子怎么样了?”我问。

“操!也真巧!这些年也没他家人信息了。前一段时间,我开着三轮车四处转村收大姜,结果到他村去了,碰见了徐世水他大哥,才知道当年王欣颖在医院生下孩子后,直接由他奶奶抱回家,王欣颖出院就回了他娘家。孩子由他奶奶抚养大,初中毕业后考上高中因为家里交不起学费就辍学了,先干了一年多建筑,现在他乡镇的一家超市干杂活。”

放下电话,斜倚梧桐,我呆呆的老长时间,无语!真的无语!

18年风雨,孩子18岁了,竟然高中都上不起,辍学在家。我后悔,我只想这孩子管什么用,我为什么不在初中毕业时就联系这孩子?如今纵有千种理由,万多借口,也无法弥补自己的失误。也确实,当孩子初中毕业时,我刚考上博士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家里又是一团乱糟糟,可不管怎么说,现实在这里,我究竟怎么办?我能为孩子做点什么?

我不知道,我找不出答案,想不出办法,我只有伤感无限,只有愁绪万千。

“张主席,你好!我是涵穹,我有件事想求你,你看能不能帮忙?”无奈之下,我找到了自己原来在高密工作的老领导县委副书记张良忠,以后又调至安丘干政协主席。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

“涵穹,这样的孩子难办啊!初中毕业怎么找工作?要不我建议,你先找孩子家里人商量去当兵怎么样?不管怎么着,先让他到外面去锻炼几年再说。”张良忠说。

“行,谢谢张主席!我和他家人商量再找你。”我说。

“行,只要他家人同意,到时我找武装部腾出个指标来就行了。”张良忠慨然相允。

很奇怪,临走前,回老家在安丘汽车站竟然碰到了儿时的伙伴王聚华。我一怔,我还是认出了是她。

她瘦瘦的,倒是苗条但不再婀娜,面色有点干枯,眼睛再也不是儿时那一汪清水顾盼眉飞。

“怎么是你?这又多少年没见了?”我还是尴尬而紧张,能够见到儿时的朋友太惊奇了。

“哎,是啊,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你都干些什么了?”她很拘谨,大大的眼睛看着我,似羞非羞。

“忙,这些年瞎忙。你呢?”我突然感到没的说,或许情感人生复杂的经历由于仓促打不开宣泄的闸门。

“我初中没毕业就不上学了,在我爸工作的乡镇干了几年营业员,然后跟着我爸转正在安丘水箱厂当了工人,一直到这。”她倒是很简单讲了她简单的这么多年。

“我么,从你那以后,继续上学,高中、大学、研究生、博士,也就如此。”我没法多说。

“那你多好啊!回想起在庄头村上初中的时候很美好,可惜那时教学不好把我们都耽误了。我真羡慕你,我初中毕业,你都博士了。”她说。

“一样,一样,都很辛苦,说不定还不如你幸福。我要回老家了。”我不想再多说。

临走了,我一定要看看高中同学李夏雪是什么样子,虽然她曾经给我写了绝书——“我本将心放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但我还是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可我没想到,命运捉弄让我该着在临走前见到她,我在潍坊的菜市场碰见了她。“老爸,我想吃葡萄,你到了潍坊给我买,要那个‘黑玫瑰’,甜的。”从老家回来,修缠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