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10页)

大哥把煎饼在碗里慢慢地揉碎,倒上开水,也没说话。

“找媒人和人家约个日子,我们先定亲吧。看年底结婚。”母亲说。大哥的亲事就这样暂时定下来了。

“大姨,我们想在七月十五登记。”七月的一天,姑娘来玩。母亲热情地留下吃饭,去摘了个冬瓜,刮去外皮给姑娘包水饺吃。

“好啊,我看你们都不小了,还是赶紧结婚吧,我还等着抱孙子呢。”母亲高兴地说。

“大姨,你看你说的。”姑娘红着脸。

刚刚登记两个月,田媒人慌慌张张突然又找上门来。

“二哥,二嫂,保财的事情人家松元那边要离婚哪。”田媒婆把一碗水一口顺进去。

“他大婶子,怎么了?这不好好的吗?都登记了。”母亲大吃一惊。

“不知哪个挨千刀的,在飞水集上赶集遇到了女方她父亲,闲聊时把你家老四麻风的事情抖搂出来了。现在人家死活不愿意,要离婚!还怨我当初没把这事情告诉他们。我想这老四麻风的事情,八杆子拨拉着没关系,我也就没说。这不,人家还倒抓一耙!唉!”田媒婆又端起一碗水灌进去。

“他大婶子,别着急,想想办法!你也多给说好话。俗话说,‘宁拆一坐桥,不拆一桩婚’,这人也多嘴。真是的!”父亲说。

“是啊,不过也不能完全怨人家,老四的事情,松元早晚知道。事至如今,我好话说了八篓子。腿跑直了,鞋磨破了,嘴皮子磨薄了,可人家就是接受不了。”田媒婆继续说。

“他大婶子,你先回去。哎,还是吃了饭再走吧,我正好买了块豆腐,咱煎着吃。我想想办法。”父亲说。

“二哥,你得好好想想,事情可不能这样算了,登记才两个月就离婚,这脸向那放啊?”田媒婆也很急。

“离就离,我本来还不愿意呢。大不了打光棍。”大哥进门听见了,上来他那犟脾气。

“你这孩子,以为找个媳妇容易吗?你看大狸猫死了老婆后就没找着,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日子,躺在炕上连个端水的都没有。”田媒婆说。

“他大婶子,我好好想想,这样怕是我去找也白搭。我找找老朱有没有办法?看村里能不能帮忙?”父亲说。

晚饭后,父亲吧嗒吧嗒地吸着烟,一支接一支,好像要从里面抽出答案来。“叔,你别吸了,人家在做作业,呛死了。”我说。

父亲也没说话,起身出了门。已近十月底,父亲走在大街上,禁不住缩了缩肩膀。他在支部书记朱功深门口前来回走了几趟,下决心敲门。

“四弟啊,我这麻烦了,没办法啊,非要你出面帮忙啊!”父亲悲哀地把大哥的婚事告诉了朱功深。“你说,他要真因为哑巴麻风的事情说不上媳妇,我这一辈子遭罪了。他们不怨恨我们一辈子吗?当初,我在北小沟村出夫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上山送饭的,不也是因为老四的事情散伙了吗?”

“这样吧,秋天征兵的时候让他当兵去,把他送出去,也好把这事情了结了。”朱功深低头沉思说,“同时,我以村委的名义找女方村支部书记,把这事情解释清楚,让他们也做做那户人家的工作,结了婚就分家。真他妈的混蛋,子虚乌有!结婚也和这事情扯拉起来。”

“谢谢四弟!谢谢四弟啊!四弟,你帮我正了门头啊,不然,我在秦戈庄怎抬起头来?”父亲感激地说。

1974年秋天征兵的时候到了,大哥体检很顺利。

“书记,仕途四弟麻风和他大哥仕昌国民党的事情,王保财当兵政审是不是也要考虑?”民兵连长李天曙拿着政审表问朱功深。

“人家他娘带三个孩子改嫁到仕途家,与他四弟麻风有什么关系?与他大哥国民党又有什么关系?再说,这都几年的事情了,怎么还提起来?我们不能桑树上打一棍子柳树去了皮,无休止地这样下去。”朱功深没好气地说。

“好!好!就按你说的办。我是怕上级说我们不负责啊!”李天曙说。“没关系,出了问题我顶着。”朱功深说有支部书记朱功深的照顾,大哥政审一路绿灯,在一片敲锣打鼓中戴着红花,去河南当了炮兵。

看着大哥走了,门上钉了一块“光荣家属”的牌子,父亲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矮小的身子陡然高了许多,累弯的腰也直了许多。

大哥当了兵,经朱功深与对方村里做工作,和松元村那户人家的婚事也就这样铁板一块定下来了。

1975年阳春四月,大地变暖,万物复苏,布谷鸟声声催着人们去下种。沉睡了一个冬天的麦苗返青了,春风拂来,泛起一层一层的绿波。油菜也开花了,一片片金黄色油菜花看上去金灿灿地招人喜欢。粉色的豌豆花,紫色的苜蓿花,把田野装扮成一个缤纷绚丽的世界。降媚山也不例外,来到了她一年最美的时候。我们踩着松软的山土,看那些小虫虫悠闲地爬着在向阳处做着一个个圆圆的小巢,偶尔碰见黄中带黑的大花蛇盘成一大团懒洋洋地晒太阳。山路边、山坡上,到处是盛开的黄黄的婆婆丁、苦菜花。我们带着锤子,玩尽了春光,在石坑里到处找大小厚薄适宜的石板,用锤子敲下来,带回家进一步下工夫雕琢,就是我们“打瓦”的好工具了。“打瓦”是我们放学后实在无聊的一种游戏。将薄薄的圆形的石板支在地上,人站在十几米甚至20米外,瞄准看谁能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