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脚蛇年(第4/9页)

“土司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证,火车会给您载来很多的女人,包括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弗朗索瓦不知道土司看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但他说完这话后都为自己感到羞耻。

“哈哈,是吗?”普田虎土司的情绪忽然高涨起来,“那你就把你的火车开过来吧,只要不惊扰我们的龙树林就行。你的火车跑的路,要占多少地啊?”

“我们要修的铁路只有一米宽,我们叫它米轨。”弗朗索瓦小心地说,并用手比划着这个宽度,看上去就像跟人顺便借一件不起眼的工具。

“只要这么点地?”土司睁大了眼,“我们却打了那样大的战火,死了那么多人!你们拿去好了,我不收你们的地租。”

在如此爽快的土司面前,弗朗索瓦就不打算跟他阐述一条一米宽的铁路将会修多长、附属用地将会有多少了。他拿出随身带来的合同条款,上面早就写好了允许印度支那铁路公司在碧色寨修建三尺宽的铁路和一个车站。关于“车站”这个新名词,弗朗索瓦把它解释为类似于马帮的驿站,是供地上跑的火车休息的地方。普田虎土司便很大方地回答说,是了,再健壮的马儿也要有地方歇息喂草料,就让·的火车在这里歇歇脚吧。我们的山上有的是料草,不过你可得花钱来买。

弗朗索瓦幽默了一句,“我想,要是我们的火车喜欢上了你们山上的青草的话,我会花钱来买的。那么,我们签约吧。”他把合同递到土司面前。

普田虎土司看看那一叠合同,不屑地说:“彝族以言为据,汉族以纸为凭。别看不起我们彝族人啦。”

弗朗索瓦想了想,“可是,尊敬的土司先生,我相信您在这个地方有一言九鼎的权力。但时间长了,说过的话会被忘记的。我们还是签了这份合同的好。”

普田虎土司就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声音大起来,“你去问问这个地方的每一个人,老爷我说过的话,谁敢不听?谁敢忘记?没有听见的,他的耳朵会掉,忘记了的,他的脑袋会掉。”

弗朗索瓦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不过他相信在强大的法兰西政府面前,和一个土族部落的土司签不签合同都关系不大,他只是出于礼节才准备了这份合同。现在人家不需要,他更不需要啦。

那天下午普土司摆下丰盛的筵席,彝家的包谷酒让·朗索瓦醉得脑袋都要炸裂了。但在回去的路上,他依然按奈不住心中的高兴。他感觉自己就像去年刚刚攻进北京城的八国联军,只不过他们用了那么多国家的军队和大炮,而他只是一个人,就为印度支那铁路公司征服了一个叫“碧色寨”的地方,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胜利。

过去这里的彝族人称自己的村庄为“坡心村,”但城里的汉族士绅叫它“壁虱寨”。弗朗索瓦曾经问自己的翻译,这是什么意思?翻译说,因为卫生方面的原因,村寨的墙壁缝里都塞满了虱子。显然这个名字不能作为即将修建的铁路的站名,叫“坡心村”也不太诗意。弗朗索瓦一生也不会忘记他们在彝族人的龙树林被围困的那两天两夜,他对翻译说,这其实是一个绿树成荫的好地方。那个汉族翻译灵机一动,为他写出“碧色寨”三个字。从此,这个寂寂无名的彝族村寨走进一段跨国铁路的历史,也让·群外国人,走进了它的历史。

碧色寨的人们并不知道这条用来走传说中的火车的道路和马帮驿道有多大的区别,更不知道它将如何改变每个人的生活。普田虎土司发现,洋人再次来到碧色寨时,他当初爽快地答应无偿送给洋人三尺宽的用地,竟然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道路,而那个供火车歇息的驿站,占地却比自己的土司衙署还要宽,洋人们在清兵的保护下,几乎把碧色寨对面的山坡全部划为己有,那里过去是人们放羊的地方。从此碧色寨成为被一条铁路分开的两个世界,寨子里的人们就像家里忽然来了很多不速之客,本来是好客的人家,但现在却分不清谁是客人谁是主人了。

普田虎土司原来还指望自己的洋人朋友会再次来拜访自己,倒不是希望得到那些洋人的礼物,而是作为礼节,土司认为:哪里有在别人的院子前挖地修路,而不跟主人打声招呼的?

土司曾经询问过寨子里的智者独鲁,他该不该再次召集人马,和那些在碧色寨到处动土乱挖的洋人干一仗?智慧的毕摩说:“老爷,你已经和魔鬼以言相约了。说出去的话,就说泼出去的水啊。我们现在不是把他们供起来,就是用我们彝族人的方式,降伏他们的火车,这些洋老咪才会被赶出去。”

“听说那火车比十条水牛的力气还要大,你如何降伏它呢?”土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