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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金正顶着个焦糊的脑袋,带着一脸燎泡,怔怔地靠墙坐着,我蹲在对面问他疼不疼,他回过神,摇摇头,冲我一笑。倘若孙金正说疼,我或许还好受些,只他这一笑,竟让我心里酸酸的,咧了半天嘴,说不出一句话。想的是明天中午就是下刀子,这忙也是得帮的。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我们的任务依旧是检查鼠洞。早早的,我们就来到了河堤,我们来的时候太阳还没升起来,东边河水尽头一片通红,野鸭们还扎在芦苇里睡觉。青工排排长对我们几个的积极出工视为“评法批儒”,觉悟提高的具体表现,让我们再接再励,干出好成绩来,争取连队表扬,到时他给我们放三天假,领我们回西安城吃羊肉泡馍、吃葫芦头、吃粉汤羊血,一天换一样,绝不重复。

我们在河堤上等待着孙银正出现,这小子昨天回绍义村就没回来,堤外西三里的河滩就是刑场,九点多时候我们望见几个穿白制服的人坐着车过来了,白制服们下车散开,各抱地势地地站了,一律地脸朝外。一会儿,又来了两三农民,面无表情远远地蹲着,是雇来的“装车”人。赵瘪开始抱怨孙银正,说那边已经各就各位了,他这个指挥还不出场,难道还真要我们几个替孙家去冲锋陷阵不成。柳阳和说不急,那边城里开完公审会,再到这儿怎的也快过午了,杀人得等午时三刻,都是有时辰的,不能想什么时候杀就什么时候杀。李红兵说“午时三刻”那是封建社会,新社会讲的是随到随杀,干脆利落。

又等了半天,还不见孙银正出现,西边的土路上,有尘土飞扬,想必是大队人马过来了。李红兵问我,要是孙银正真不来,我们怎么办。我说,撤!这还有什么考虑的。

赵瘪说,咱们可是吃了孙家不少凉皮了……

柳阳和说,孙家老太太对咱们是真心实意的。

赵瘪说,要不那边完事咱们先过去看看,见机行事。

我问怎么叫见机行事,赵瘪从裤腰里摸出一个白尿素袋,朝我晃了晃。我说,你以为是装西瓜吗?

说话间,大大小小十几辆车开进场地,荷枪实弹的军警跳下车,将三个挂牌子的扯下车来,摘下牌子,往前架着跑,那三个人还没跑出几步就扑倒了,我们几乎连枪响也没听到。如孙银正所说,军警们执行完毕,立即上车离去,只留下一辆卡车处理后事。一切都风驰电掣般,麻利迅速,干净利落,一溜烟尘之后便剩了“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赵瘪从堤后跃起,柳阳和相跟着,他们要奔过去看看,刚要举动,猛听身后有人说,别动!

原来是孙银正,他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赵瘪和柳阳和不解地看着孙银正,觉得错过这个机会太可惜,孙银正说,今天枪毙三个,一个是强奸幼女,一个是抢劫杀人,一个是病入膏肓的现行,那现行肝都硬了,脸成了古铜色。

李红兵说,杀人和强奸总是可以。

孙银正说,万一他哥吃了这,病好了却成天想着强奸,想着杀人怎么得了。

柳阳和说,你他妈还挑得厉害!

孙银正说,当然得挑,药引子有时候比正药还要紧,彭神医说了,最好是年轻的脑力劳动者。

我说,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