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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嗔怪老五不回来,老五说,我阿玛不待见我,回来怕招怹生气。

母亲说,你们这爷儿俩对头似的,有话就不能坐下好好说说?

见母亲有些伤感,老五对赫鸿轩说,鸿轩你给我额娘唱段曲子,唱段乐和的,别唱你那太古遗音,动辄就调寄《西江月》什么的陈词滥调。

赫鸿轩说,那我就唱一段我媳妇玉娇吧。

老五说,唱玉娇最好!

母亲说,你的媳妇也能上曲子唱?

老五说,他见什么能编什么,连鼓楼拐角卖炒肝的都进了他的唱!

赫鸿轩笑笑对母亲说,在您这儿揭家底,您别笑话。

母亲说,你瞅瞅我们家老五这模样,我能笑话你?

赫鸿轩拉开架势清了清嗓子说,四大大别嫌弃,请您赏个耳音,听学徒我至至诚诚地伺候您一段,给您说说我那媳妇孙玉娇--

我媳妇打扮得似天仙儿,苏州纂儿金偏方,灯笼坠子赤金环儿,

泥鳅响镯六两半儿。细子布衫扣绉坎肩,花边绣的是暗八仙。

穿套裤有飘带儿,白布袜子明漆着脸儿。

母亲说,小媳妇捯饰得还挺漂亮。

老五说,额娘您别打岔,往下听。

赫鸿轩敲打了一通过门接着唱道:

清早起来,满街上串,甜浆粥扒拉一大碗,吃炸糕要大馅儿,炸肉轱辘干撒盐儿。

杂面汤肉烧卖儿,不吃底儿单吃盖儿,葱肉馅饼多刷油,羊肉包子蘸醋蒜儿。

母亲说,你媳妇真吃得不少,我听出来了,你是在瞎编排人家呢。

老五说,不光吃,还能喝呢,人家是卖酒的出身,比孙二娘不差。

赫鸿轩往下唱:

南路酒是白干,喝得好象醉八仙。海南槟榔广东烟儿,

一早起花了我六百钱儿……

母亲噗哧笑了,直说赫家少奶奶有福气,赫鸿轩说,四大大您夸她有福气,您知道我在她跟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母亲说,你说说,你过的什么日子?

赫鸿轩这回没唱,改说了,

缎儿鞋趿拉着--

一进大门乱哼哼,一进二门乱哆嗦。

老婆老婆别打我,早晨起来我拢火,

白米饭一大锅,二两肉单炒着。

老婆吃,老婆喝,老婆生气我跪着,

拿来灯我顶着,拿来尿盆我捧着,

儿子醒了我哄着,老婆老婆还怎着?

前段赫鸿轩唱的是曲子,不少八旗子弟都会唱,也称“子弟书”,“子弟书”有的很雅,雅得难懂,有的很俗,俗得牙碜。至于后头这段嘲讽自己的说唱,大概是赫鸿轩的自编,因为在诸多的北京歌谣岔曲书籍中,我没找到这一段,问过许多老北京,也都说没听过这个段子,我很中意这个小段子,想象得出赫鸿轩说唱之模样,大概跟今天时髦摇滚的RAP有相似之处,如台湾女歌星徐若瑄的说唱《美人鱼》,

我是一条没有人养的鱼

背着自由 面无表情

彩色眼睛 受伤的心

只有看到黑白的你

我像一条没有人养的鱼 我的悲伤 你不在意

说过的话 飘过脸颊 我无法挥去一切 重新再来

……

做一条快乐 美人鱼

因了它的生动活泼,因了它的诙谐传神,赫鸿轩那首曲子至今让我清晰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