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落到纸箱上时,郭国林留了余力,有控制地跌到碎石地,预计会受些皮外伤。果然,额头、小腿鲜血淋漓,瞄着众人奔过来流露出的关切神情,内心有一丝满足感。

住院,小腿缝了七针额头缝了三针。为检查内脏和骨骼,做了七百元钱的B超,能用上如此高级的机器,郭国林甚至有些激动。

躺在洁白如雪的病床上,看着哭成泪人的阿佳妮、一脸悲怆的老马,感到“此生无憾了”,闭眼睡过去。他不是因伤昏迷,而是爬长城爬得实在太累了。

不知睡了多久,郭国林醒过来,见阿佳妮和老马仍在,便含了口唾沫在喉头,扮出有气无力的嗓音,哼哼道:“不要管我,拍戏重要。”

阿佳妮用力拍打床面,喊道:“你是个好演员!”红肿的眼睛再次涌出泪来,老马嘴角痉挛,终于憋出一句话:“你教育了我,让我对演员这个行业有了敬意。”

郭国林露出欣慰的笑容,说:“记得咱俩的誓言,不管谁先成了腕,都要提携剩下的一个。”老马绷不住,眼泪唰地流下。郭国林心满意足,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神清气爽,见坐在床边的是费心我和制片主任。主任往郭国林枕头下塞了个信封,说:“共四千,两千块是组里对你的伤残补助,含医药费在里面。另两千块是你这个月的酬劳。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郭国林想了想,说:“能再多给点么?”主任摇摇头,“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个男子汉,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郭国林:“好!那我的要求是——让我和导演单独待会。”主任出门后,郭国林目光炯炯地和费心我对视,说:“导演,剧组不会要我了,是吧?”费心我难过地点点头,答:“你的伤……要不我以后再接戏,一定带上你。”

郭国林:“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摔伤自己,就是为了能趁机退出剧组,好保全你的脸面。你以后接戏肯定不会带上我,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我只希望你跟主任说说,再给我加两千块钱。”

费心我一脸困惑,郭国林详细解释一番,费心我一拍大腿,说:“冤枉!我不是那种人。”

让郭国林反复跳长城,不是为了阿佳妮,纯粹是艺术需要。演员多拍几条,是导演控制演技的常用手法,因为演员拍头几条时往往兴奋,令表演过火,而拍多了就疲沓了,等累得不行时,表演效果会真实自然。

郭国林第一次跳下时姿势舒展大方,完全违背了一个可怜小兵该有的形态,费心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郭国林:“我不信!”

费心我:“不信可以问阿佳妮,她就在走廊里。”

阿佳妮进来,听了前因后果,说:“我早看出导演用的是这招,所以老马和导演发生争执时,我假装没看见。内行人支持内行人。”

她和费心我对视一眼,郭国林猛然发现他俩很有夫妻相。费心我坦荡地说:“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吧?如果你下次再怀疑我,请先想想我平时的人格。”

郭国林没有要钱的理由了,轻叹一声,说:“你很久没跟我谈佛法了,我很怀念您还是个摄影师的时候。”

费心我喃喃道:“我也怀念,我知道,我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郭国林:“能再给我讲一点佛法么?”

费心我:“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郭国林,我讲不出来了。”

费心我掏出钱包,抽出五百块钱,放在郭国林床头,转身走出了病房。

阿佳妮目送费心我身影消失,哽咽道:“郭国林,你有什么要求我的么?我可以天天给你送榴莲!”

郭国林:“榴莲就算了,请把荷兰猪还给我。”

她刷地流下了眼泪,说:“你摔伤时,大伙跑过去看你。我慌得没命似的,荷兰猪就给人踩死啦!”

郭国林“哎呀”大叫一声,从床上跳下,跑了两步,小腿伤口崩裂,扑通坐在地上。看着裤子布料渗出的血,郭国林表情痴呆,念叨了句:“猪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