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在迷巷(第2/9页)

这件事现在应该是警察的工作,并不该由他来操这个心。但是稍早出现的那两个员警,说不出为什么,让阿龙总有些不放心的感觉。

他想起其中一位员警在老板的皮夹中翻找证件时的表情。

身份证与健保卡上写着老板很菜市场的名,林国雄。啪啪掉出了一堆会员卡,警察捡起来,开始一张张悠闲地浏览,嘴角带着嘲谵的似笑非笑,一边转头对另一位员警说:“全是三温暖和按摩院,都不怕得病喔!”

然后是一张照片,从皮夹的内层给抽了出来。

警察先生瞥了一眼,本来很快就要塞回皮夹,但像是被提醒了什么,又重新拿起来检视。屋内太暗看不清楚,又对着门口射进的斜光打量了许久,最后把照片递给了他:

“这个人常来店里吗?”

相纸冲印,好古老的东西。都已经褪色了。没错,照片中的林国雄至少比现在年轻十几岁,三十郎当的一个帅哥,笑得十分开心。

照片中与老板搭着肩的另一位,相貌堂堂,性格中又带了几分书卷味。若说这人也是他们那种圈内的,走在街上还真认不出来呢!

是情侣照吧?哥儿们照相的时候,不会出现这种依偎的感觉。没见过,阿龙把照片还给员警,摇摇头。

原来老板不是一直一个人,曾经也是有人爱过的。

员警又把照片递给了另一位,对方也是瞪大眼睛端详了半天,然后跟他的同事交换了一个“现在该怎么办?”的表情。

“你觉得呢?”

“不是那么确定。”

“这叫作摸蛤仔兼洗裤①。”

“还是小心一点好啦!”

那两个员警彼此间的对话,始终像在打什么哑谜似的。

之后被带回去派出所又再做了问话,阿龙始终不解所为何来,不是已经确认了,既非抢劫也无人行凶了吗?在黑夜黎明交界一刻所听到的那声音、那张皮夹里的照片、照片中的人,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关联?更让他难以释怀的是,那声音,如果不是自己幻觉的话?——

“是中风……千万别移动他……”

那是一个听起来十分疲倦而低哑的声音。

隔壁卧室里的小闵又在说梦话了。

这突如其来的惊扰,让正在思索中的他一时误以为,那个声音又再度来偷袭。

与小闵一直各有自己的卧室。少了一般人的正常作息,两人仅有的睡眠时间显得格外珍贵,容不得彼此不同的睡眠癖性来搅局。像是小闵就经常梦话连篇让人发毛,他则总会因鼾声如雷被半夜摇醒。勉强适应了一周,终于还是不得不分房。

竖起耳朵,侧听了一会儿隔墙的梦呓。若不是知道小闵有这习惯,乍听会以为,房里有另一个人正在与她对话。

都是未完成句,仿佛对方非常善解人意,只需要点到为止。从那软绵低吟的语气可以判定,梦里的小闵,显然比在清醒的时候开心。

是谁在她的梦里?

翻来覆去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入睡,几个小时后,他便放弃了继续这样辛苦地与睡眠搏斗。有种恍惚的感觉,半梦半醒间一直急着要找某样东西。寤寐不明的场景,昏暗的视线,竟有几分与那家酒吧类似。坐起身,只记得最后这点印象。一看表,怎么才下午一点半?

随便梳洗了一下,拿了机车钥匙,他轻手轻脚地又出了门。

到了医院,发现手术虽然已结束,但病人还在恢复室,尚未送回病房。阿龙又骑上了摩托车,在七条通附近的巷子里兜了一圈。

之前几乎很少在天黑前进来过这些巷弄,少了层层叠叠俗艳霓虹的加持,在冬日的残阳下,这一区显得比印象中破旧。隔着巷子两公尺不到的宽度,他朝对面 MELODY 的店门打量。铁卷门只拉下了一半,招牌灯在警察与救护人员的一阵忙乱进出中还是忘了关。白昼里那店面的外观像一张人脸,眨着未眠的眼,咧开了嘴正对着他笑。

走过了街,把铁卷门拉起,进了酒吧里再用高脚椅抵住大门。西晒的冬阳虽已没有温度,但比清晨时仍要来得耀目许多,让人觉得屋内顿时像被消了毒似的,空气也瞬间流通而冲散了不少那种积压多年的陈旧怪味。

走进吧台,开始摸索着所有的电源开关,试按了好几个,才终于确定把屋外的灯箱招牌给熄了。

看起来这店里除了几瓶还没开过的威士忌,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之前一直避免去瞧墙上挂着的一幅幅男体艺术摄影,如今门户大开照得满室明亮,想假装四壁无物都不可能。但是为何这些摄影海报中都是西洋男子?有件事阿龙一直没搞懂过,gay 到底分不分男女?如果两个人都是像墙上这些肌肉发达的壮汉,做起爱来岂不是像小时候在乡下看到的牵牛交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