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两个日本哨兵强奸大金沟的女人,发生在那天中午。看军火的哨兵,看到了砍柴下山的少妇,他们很轻松地把少妇按倒在雪地上,强奸了。受了污辱的女人,哭嚎着逃向屯子。女人的哭嚎声惊动了大金沟的村民,不知发生了什么稀罕事,聚到街头,看到受污的女人披散着头发,迈动着一双冻得苍白的裸腿往家跑去,女人含混不清地咒骂着:“畜生啊,畜生啊。”

好久,村人们才似乎明白过来,纷纷掉回头,关闭了自家院门。

这起事件,就像一发信号弹,点亮了日本人畜生样的野心,日本人强奸女人似乎不避讳什么,有时在街心,有时也在炕上,散居在屯子里的日本兵,有的就和屯人南北炕住着,中间并没有什么遮拦,于是日本人的强奸行为一次又一次地得逞。一时间,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大金沟猛不丁说不准什么方向,就会传来女人的喊叫声,夹杂着男人压低的咒骂声,猫咬狗叫自不必说。

向北泽豪报告这些强奸案的是潘翻译官,潘翻译官那天从外面走回来,脸一直阴沉着。潘翻译官见到北泽豪时,北泽豪正一手握烟袋,一手摆弄棋盘上的棋子。他似乎在谛听着欣赏着由人、狗、猫的叫喊组成的音乐。

潘翻译官说:“太君,士兵在强奸女人。”

“噢。”北泽豪说。

“这样恐怕要败坏军纪。”

潘翻译官盯着北泽豪握烟袋的手。

“噢。”北泽豪又说。

“日本军人是不可战胜的,这样下去会不会涣散军心?”潘翻译官更进一步地说。

北泽豪这时抬起头,看了一眼潘翻译官,“咝咝”吸了两口烟道:“我作为日本人,谢谢你一个中国人的好意。”说到这时,北泽豪还给潘翻译官鞠了个躬,但很快又说:“潘君,你错了,日本帝国要在中国生根开花,只有这样,帝国军队才会士气大振,你不懂日本帝国的心思。”北泽豪说完这话,意味深长地笑了一次。

潘翻译官僵直地站在那里。

三甫知良早晨出完军操,他想到了干娘和草草,他觉得自己一刻不在,她们就会出事。三甫离干娘家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是士兵和女人的厮打声。他快步向前跑着,他跌了一跤,积雪让他的双脚显得笨重滞缓。他终于看见了干娘家门框上的那两串红红的辣椒,同时他也看见了院子里的血迹,干娘伏卧在雪地上,一只手向前伸着,身体里的血正从后背两个深洞汩汩地流着。干娘大睁着一双眼睛,茫然地望向远方,似乎在呼喊着他三甫,又似乎在呼喊自己的女儿。

屋里草草哭喊着,他真的听见了草草在呼喊自己,他冲进里屋的时候,草草已经被按到了炕上,两个日本兵笨拙地撕扯着草草身上的衣服。三甫的嗓子很干,他想喊一声,可却什么也喊不出。他拉过压在草草身上的一个士兵,挥手打了一拳。日本士兵没有料到有人会敢在这时打他,他回过身的时候,看见了三甫。日本士兵就立正报告说:“请长官先来。”

拼命相挣的草草看见了三甫,喊了一声,便呆住不动了。三甫立在那,一时麻木了自己的身子。他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的脑海里很快闪过自己受伤时,草草和干娘服侍自己的情景,还有三个人围着火盆,在崩玉米花的欢乐场面……想到这一切时,三甫脸上甚至流露出了幸福表情。士兵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三甫知良长官在鼓励他们。他们在瞬间的停止后,又一次向草草发起了攻击。这回草草没有挣扎,而是惊愕地睁大了双眼,目光越过日本士兵的肩头,茫然无措地望着三甫知良。三甫知良啸叫了一声,他觉得山后的父亲在望着他,还有伏在院外雪地上的干娘也在望着他……他拔出了靴子上的匕首,只一下便捅在一个士兵的腰窝上,拔出来冲惊愕在那里的另一个士兵又捅了一刀……草草哀嚎一声,从炕上滚到地上,此时草草几乎全身赤裸着抱住了三甫的双腿,三甫感受到草草正温热地拥着自己,他木然地立在那里,手里握着那把蘸血的匕首。

三甫知良是被斜眼少佐押解到北泽豪面前的。

北泽豪握着烟袋的手有些发抖,他深刻地望着三甫知良。三甫知良仍木然地立在那里,似乎一时不知自己在哪。

“三甫,你败坏了大日本皇军的声誉。”北泽豪大声训斥。

“她们是我的救命恩人。”三甫说。

“我知道你曾经来过这里,可你别忘了自己是日本军人。”北泽豪握烟袋的手有些发抖。

“我没忘记,可她们是我的恩人。”这时三甫知良的眼里噙了眼泪。

“三甫,你太让我失望了。”北泽豪一边在烟口袋里挖烟,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