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母离婚记(第7/16页)

无所适从的父亲,渐渐觉得气不那么顺了。部队面临着重新建设,各种计划和设想纷纷诞生。于是参谋秘书们不停歇地往他的案头投送各种材料和报表。父亲对那些文字天生的反感,有不少不了解父亲的下级,把那些材料恭敬地放在父亲案头,说一声:首长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父亲就火了,他拍着桌子吼道:我是睁眼瞎,你们难道也是。这些东西放在这里管个屁用,它们又不会说话。

于是秘书就承担起了给父亲念文件的任务,每份文件都由秘书先念给父亲,再由父亲拍板定夺。父亲有时也不定夺,他听着那些文件,越听越有气,然后就打断秘书道:别念了,这么点小事也啰哩巴嗦地写这么长的文件,底下那帮人是干啥吃的,他们啥事也不做主,都让我拿主意,还让不让人活了!

秘书听了父亲的话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小声解释:首长,这是程序。

父亲不管那么多程序不程序的,他觉得只有战争那才关系到成败,和平年代,哪个师多了什么编制,哪个军少个师长,这都不算啥大事。

有时父亲听秘书给自己念文件。念着念着父亲在那叨叨声中坐在椅子上竟睡着了,而且打起了鼾。秘书便左右为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那么难受地手捧文件站在那里,直到父亲醒来,秘书再接再厉地念下去。

父亲被和平生活这些毫无头绪的琐事搞得心情烦乱。他上班的时候是这样,下班回到家里他的心情仍得不到缓解。

老大权那时已经上小学了,剩下的三个孩子还在幼儿园,他们吵吵闹闹,楼上楼下窜来跳去。母亲那时在一家部队医院里任职。她已经不当医生了,当上了一级领导,上班下班的,也有很多大事小情等着她去做,这些孩子她基本上也没有精力去专管。在战争年代,孩子们有保育员去管,和平年代了,他们不是上学就是幼儿园。只有晚上才回到家里。

下班后的母亲,还要给一家人做饭。这些孩子基本上就处于自由化状态。因为对父亲感情生疏,父亲出来进去的,他们根本没把父亲当回事,该吵就吵,该闹就闹。

父亲回到家,楼上呆一会儿,楼下又呆一会儿,他不管呆在哪里都得不到清静。白天秘书已在他的耳边叨叨了一天,此时的父亲耳畔仿佛有几架敌机在不停地飞来飞去。父亲终于忍无可忍大叫一声:你们都给我住嘴!

孩子们突然遇到喝斥一时噤了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轰的一声又跑到了楼下。没过多大一会儿,他们该干啥还干啥。连续几次之后,在这期间,母亲也抽空从厨房里走出来制止过孩子们的这种胡作非为,可是只消停一会儿。父亲忍无可忍,扑向了孩子们,就像扑向了敌群,劈头盖脑地把几个孩子都揍了一遍,这下可了不得了,不但没有止住孩子们的闹,还引来了他们集体的大哭。

这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她一个接一个地哄劝孩子们,让他们都停止了哭,坐到饭桌前。父母也坐到了饭桌前,父亲早就没有了食欲。他吃什么都索然无味,于是,他就把火气发在家里唯一的明白人——母亲身上。他冲着一桌子的饭菜说:这哪里是吃饭,简直就是猪食。

说完狠狠放下碗,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母亲做菜水平的确不敢恭维。母亲是学生出身,战争年代都吃食堂,那时也不可能讲究,有吃的能吃饱就不容易了。谁也没有那么讲究,冷不丁自己做起了饭菜,质量上肯定就没有了那么多的讲究。其实,父亲也不是挑肥拣瘦的人,啥苦他没吃过,在朝鲜,一把雪一口炒面他也过来了,此时他发火完全是他的心情所致。

父亲这样,母亲自然也不高兴。见父亲摔了碗,她也没心思吃饭了,眼里含了泪,径直找到父亲说:我做饭就这个水平,要想好吃,有本事你自己做。

母亲是个很独立的女性,也算从小参加革命,什么场面她也算都见过了,她没法忍受父亲这一套。她才不管父亲是不是首长呢,那是在外人眼里的首长。

父亲不再提伙食的问题了,他又说起了这些不听话的孩子,最后父亲竟恶毒地说:早知道这样,何必当初。

母亲听了父亲的话,一时气得脸色苍白。

父亲说完一摔门就走了。

从那以后,父亲住在办公室,吃在食堂。每天,父亲去干部灶排队买饭时,总有一些机关年轻干部冲父亲投来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父亲于是瓮声瓮气地说:看啥看,快吃你们的饭。这些年轻干部便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了。在这支部队里,父亲的名声和他的职务一样,让下级们望而生畏。

这是父亲母亲的第一次正面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