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母离婚记(第10/16页)
父亲对四个孩子,没有费过什么心思,却费了不少力气。他的力气都用在了暴打孩子上。
四个孩子相继地上了学,母亲那时也忙,没有过多的精力教育孩子们。四个孩子继承了父亲身上许多的东西。比如说胆量,他们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经常在外面打架,每次打完,老师总要把电话打到家里向父亲告状。父亲觉得让老师把状告到家里很没面子,便不问青红皂白,抓过来就打,一时间,孩子们的惨叫声从楼上传到楼下。父亲一边打孩子一边问:你服不服?孩子就答:服了。父亲又问:你还打不打架了?孩子又答:再也不打了。父亲仍不解气,又用力猛打几下,才住了手。
孩子毕竟是孩子,没隔几日,又和别的孩子打架了。于楼外路过的人总是隔三差五的能看到父亲跃马扬鞭暴打孩子的身影。父亲痛打孩子时的神情,一点也不亚于他对国民党的仇恨,打起来一点也不心慈手软。有时母亲看不过去,冲过来,夺下父亲手中的家什说:孩子又不是野种,打成这样你不心疼?
父亲正在气头上,声音很大地说:这帮小兔崽子,不打不成材。
母亲就和孩子们抱在一起哭成一团。有几次最小的海一边哭一边冲母亲说:妈,你把我们领走吧,我们不在这个家里呆下去了。
母亲还能说什么呢,她哽咽着说:你们就当做没有他这个父亲吧。
孩子们那时还不懂什么是父亲,但在心里流露出的是对父亲的仇视。
每天父亲回来,原来还有说有笑的孩子们,立马没了声息,他们把自己关到房间里。父亲的存在,使他们感到窒息。
母亲和父亲生活在一起,让她看不到一点生活的曙光。她没有体会到爱和被爱,生活自然也缺滋少味,今天和明天一样,明天和后天也没什么两样。母亲的日子死水一潭。
就在这时,母亲意外地和师兄重逢了。那年。母亲投奔延安的时候,他们一起共有五个人,两男三女。其中就有这位师兄。师兄比母亲高一届,在南方那座城市的医学院里,母亲并不熟悉师兄。是延安把他们的命运联系到了一起。那次,他们一行五人,辗转了两个多月,才到达了延安。他们在延安又共同生活了一年多。百团大战前夕,他们被编入了不同的医院,后来,他们就很少见面了。那时部队调动频繁,合合分分的是家常便饭,于是,母亲就和师兄失去联系。
这次师兄带着一些人来到母亲所在的医院来取经学习,他们就这样意外的重逢了。
母亲见到师兄的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师兄还是老样子,戴一副金丝边眼镜脸上永远地挂着微笑,他显然也认出了母亲。直到他的手和母亲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母亲才知道,这不是梦。十几年前的种种经历又雷鸣闪电地涌到了母亲面前。
在投奔延安的路上,师兄这只手不知拉过她多少次,师兄的手是那么的温暖和有力。那时的师兄也总是面带微笑。不论他们是迷路,还是通过敌人的封锁区时,只要师兄的手拉住母亲的手,母亲觉得眼前的困难就什么都没有了。就是师兄这双奇特的手,一直把她带到延安。
在延安的一年多时间里,是母亲最快乐的日子。那时,他们这些投奔到延安来的青年被编在一个干训队里学习。师兄住的那孔窑洞,就在母亲窑洞的上面,母亲每天走出窑洞,一抬头,就能看到师兄正冲她点头微笑。她那时就连自己也说不清,只要一见到师兄的身影,她就快乐无比。
他们一起开过荒种过地,又一起学过纺织。延安的纺车,“吱吱呀呀”地响着,伴着他的歌声和欢笑。只要有师兄在,母亲就少不了欢笑。有时,母亲一天见不到师兄的身影,她的心里就会空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什么东西。
有许多傍晚,她和师兄顺着延河,背对着夕阳一起散步。他们谈着理想以及美好的共产主义社会。那时,夕阳在他们眼里无限美好,滔滔的河水,仿佛是他们涓涓流淌的话语。他们就这么走呀说呀,天色渐晚了,有了一丝一缕的凉气。师兄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了母亲的身上。母亲真实地感受到了师兄的体温,以及师兄的气味。后来,他们就往回走了,过一个土坝,师兄又伸出了他那温暖的手,牵着母亲走过土坝,一直走到母亲窑洞前。在微弱的光线里,师兄冲母亲温暖地笑笑,接过母亲还给他的衣服,冲母亲挥一挥手,一步步地向自己的窑洞走去。这一切,都成为了母亲遥远如梦境一样的回忆。
许多年过去了,偶尔,母亲仍能想起过去的每一个细节,仅仅是回忆而已。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命运。后来母亲的神经都麻木了,她不再去回忆。过去的一切,只能让她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