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亲进城(第7/19页)

现在琴的父母已经是一贪如洗了,琴的父亲在家门口开了一个小门脸,靠加工金、银首饰度日。当父亲来到琴家时,琴的父亲戴着老花镜,正在加工一只银手镯。父亲的马蹄声使琴的父亲抬起了头,他看见了父亲,心里莫名其妙地紧了一下。在刚刚太平的日子里,百姓对军人仍心有余悸,虽说解放军不同于日本人,也不同于国民党,但在百姓们的心里仍重重地留下了一条阴影。

父亲从马上跳了下来,他手里提着马鞭,表情是舒展的,他要给未来的岳父岳母一个良好的印象。他走过去就说:这位大叔,你可是琴的父亲?父亲已经知道琴的名字了。

老金匠忙答:正是,正是!这位首长请屋里坐吧。

父亲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把马鞭递给小伍子,跟在老金匠的身后走进琴家。父亲面对着琴的父母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老金匠忙前忙后,又是点烟又是倒茶。他们一家对解放军并不陌生,琴还在文工团里当着演员。当初琴参军时,文工团长就曾到家里坐过那一次,文工团长给琴的父母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们才同意让琴参军。父亲的出现,他们差不多把父亲当成一家人了,琴的母亲又热情地拿出瓜籽招待父亲。父亲仍然不知如何开口,他紧张而又有些羞怯地望着琴的父母,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他干脆眼一闭心一横,“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琴的父母面前,干裂生硬地叫了声:爹、娘——

父亲这一叫,可叫傻了琴的父母,他们一时没回过味来,他们对望一眼,很快又把目光集中在了父亲的身上。父亲的决心已定,一不做二不休了,他又说:我要娶你们家的琴!

这下琴的父母听明白了,他们搓着手,忐忑不安地绕着父亲转了三圈,最后还是琴的父亲先醒悟过来,他用手扶起父亲,一边扶一边说:这怎么说话的?快起来,快起来,你看你这孩子!

琴的父亲居然称父亲为孩子,这令父亲大为感动,在那一瞬间,父亲想起了记忆中的父母,他的眼圈红了一下。在站起来的过程中,哽着声音又说了句:我是非琴不娶了!你们就是我日后的爹娘了!

父亲字字血、声声泪的表白,着实感动了琴的父母。他们再一次仔细地打量着父亲,父亲的身材孔武有力,面相粗糙,却也浓眉大眼,自己的女婿能长成这样也算不容易了。这两位饱经战争磨难的老人第一次经过这样的事,在他们的记忆里,日本人还有国民党,他们要看上哪家女人,才没有这么多好话可说呢,拉走就是了。父亲的举动,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抬举,两位老人还有啥话好说?女儿都是解放军了,嫁给解放军的首长那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情。

琴的父亲扯着父亲的手一遍遍地说:好,好,好哇!

琴的母亲咧着嘴,她心里很乱,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她一时无法说清,女儿嫁给眼前这个男人是放心还是不放心,她本能说同意也本能说不同意。最后,她还是冲父亲咧着嘴笑了。

父亲眼见着自己大功告成了,看着眼前琴的父母已经把他当成一家人了,于是很豪气地说:爹、娘你们放心,日后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吃的,我吃干的,决不让你们喝稀的!

哎——哎——琴的父母答。

父亲不想再恋战了,他冲未来的岳父岳母拱了拱手,一转身走了,父亲兴奋地喊:小伍子,牵马来!

父亲走后,琴的父母有这样一番对话:

母亲:她爸,这小伙子长得咋有点老呢?

父亲:老啥老!你没见浓眉大眼的,这就中了!

母亲:不知他当的是啥官?

父亲:我看不小了,挎枪骑马的,不是这个长,也是那个长!

母亲:琴日后嫁了他,能行?

父亲:咋不行?嫁给带长的,以后咱们也算有个靠山了。

父亲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父亲走后,琴的父母便把琴找了回来。琴一见父母的神色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哭了,爹一声娘一声地叫,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一边哭一边说:我不干呢!我不想嫁人呢!

母亲以女人之心理解着女儿也宽慰着女儿,母亲一边劝琴一边说:哭啥哭!你也不小了,都二十了,女人早晚不得嫁人吗?

父亲对娘俩的婆婆妈妈甚感不满,他冲女儿吼了一声:别哭!这是你的福气哩!

女儿仍哭,哭得悲痛欲绝、死去活来的样子。没有人知道,琴自己正在恋爱,父亲的插足,使她的爱情夭折了。琴在哭自己夭折的爱情。

琴的父母在这边死去活来,掰馍馍说馅地劝着琴。父亲已经在那边大张旗鼓地开始张罗婚事了。结婚对于刚进城的部队来讲,已经习以为常了,就像起初的恋爱一样,集体上阵,一个冲锋下来,就有一连人结婚了。父亲的婚礼算是迟到的。父亲很快从机关里开出了结婚证明,一个电话打到文工团,文工团长不敢怠慢也开出了琴的结婚证明,两个证明放在一起,交给地方政府,由政府出具一张证明,就算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