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冯山是在菊香家长大的。菊香的父亲也曾经是个赌徒,那时他帮助冯老么和杨大一起去算计金百万。冯山和菊香是两位家长指腹为婚的。当时冯老么说:要是同性,就是姐妹或兄弟,要是异性就是夫妻。

在赌场上摸爬滚打的两个人,知道这种亲情的重要,那时冯山的父亲冯老么早已和菊香的父亲一个头磕在地上成为兄弟了。

冯山出生不久,菊香便也落地了。菊香出生后,父亲便金盆洗手了,他靠从金百万那里赢来的几亩地生活着。他也曾多次劝阻冯老么说:大哥,算了吧,再赌下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冯老么何尝不这么想呢,但他却欲罢不能。把山杏赢过来以后,杨大就没放过冯老么,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口气。他不能让人瞧不起,如果他没有赢下山杏,借此洗手不干了,没人会说他什么。恰恰他赢下了山杏,山杏最后能和冯老么欢天喜地结婚,山杏就是看上了冯老么敢爱敢恨这一点。冯山的母亲山杏这一生只崇拜两个男人,一个是自己的父亲金百万,第二个就是冯老么。冯老么赢了父亲,又赢了杨大,足以说明冯老么是个足智多谋的男人。虽然山杏是个漂亮女人,但她却继承了父亲金百万敢赌、敢爱、敢恨的性格。父亲死了,是死在赌场上,这足以证明父亲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她心甘情愿做父亲的赌资,山杏崇敬的是生的磊落,活得光明。父亲为了家业,为了她,死在了赌场上,丈夫冯老么也为了自己死在了赌场上。两个她最崇敬的男人去了,她也就随之而去了。

这就是冯老么所理解的生活,但他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冯山走他的路。在临沉河前,他找到了菊香的父亲,把冯山托付给了菊香父亲。两个男人头对头地跪下了,冯老么说:兄弟,我这就去了,孩子托付给你了。

菊香父亲点着头。

冯老么又说:冯山要是不走我这条路,就让菊香和他成亲,若是还赌,就让菊香嫁一个本分人家吧。

菊香的父亲眼里已含了泪,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他只能想办法照顾好冯山。

冯山和菊香就一起长大了,他们从小就明白他们这层关系。当两人长大到十六岁时,菊香父亲把冯山和菊香叫到了一起,他冲冯山说:你还想不想赌?

冯山不说话,望着菊香父亲。

菊香父亲又说:要是还睹,你就离开这个家,啥时候不赌了,你再回来,我就是你爹,菊香就是你妹子。你要是不赌,我立马给你们成亲。

冯山“扑通”一声就给菊香父亲跪下了,他含着泪说:我要把父亲的脸面挣回来,把我母亲的尸骨赢回来,埋回我们家的祖坟,我就从此戒赌。

菊香的父亲摇着头,叹着气,闭上了眼睛,他的眼里滚出两行老泪。

从此,冯山离开了菊香,回到了父亲留下的那两间草屋里,不久,菊香父亲为菊香寻下了一门亲事,那个男人是老实巴交种地的。家里有几亩山地,虽不富裕,日子却也过得下去。择了个吉日,菊香就在吹吹打打声中嫁给了那个男人。

菊香婚后不久,那个男人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从早到晚总是没命地咳嗽,有时竟能咳出一缕血丝来。中医便络绎不绝地涌进家门,看来看去的结果是男人患了痨病。接下来,男人便烟熏火燎地吃中药,于是男人的病不见好也不见坏。不能劳动了,那几亩山地一点点地换成了药钱,日子就不像个日子了。菊香就三天两头地回到父亲家,住上几日,临回去时,带上些吃食,带一些散碎银两,再住上些日子。日子就这么没滋没味地过着。好在她心里还有个男人,那就是冯山。

菊香出嫁前,来到了冯山的小屋里。两人从小明白他们的关系后,自然就知道了许多事理。在那时,菊香就把冯山当成自己男人看了。渐渐大了,这种朦胧的关系渐渐的清晰起来,结果父亲却把她嫁给了这个痨病男人。她恨冯山不能娶她。

冯山的心里又何尝放下过菊香呢。他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他不想让菊香为自己担惊受怕,赌徒没有一个好下场。他不想连累菊香,他甚至想过,自己不去走父亲那条路,但他的血液里流淌着父亲的基因,他不能这么平平淡淡地活着,况且母亲的尸骨还在杨大家的坟地里埋着。他要把母亲的尸骨赢回来,和父亲合葬在一起,他还要看到杨家家破人亡。只有这样他不安的心才能沉寂下来。最终他选择了赌徒这条路。

那次菊香是流着泪在求他。

菊香说:冯山哥,你就别赌了,咱们成亲吧。

他叹了口气道:今生咱们怕没那个缘分了。

菊香给他跪下了。

他把菊香从地上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