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军史”办老王,九点半的时候,给老婆把完尿又喂完药,老婆提出要到外面晒会太阳,老王又把老婆从床上抱到轮椅车上,老王住的是一楼,这是当年张兴旺军长特意关照分给他的楼层。老王对老军长细心的关怀,在心里很是感谢了一阵子。

老王把老婆推到楼门口,抬头看了眼天空,春末夏初的天气很好,不冷不热,太阳也很好,天空也一副万里无云的样子。

老婆在这清纯的天气里舒服地深吸了几口气,想畅快地打个喷嚏,张了半天嘴又没有打出。老王就说:你这一身的味是该好好晒晒太阳了。

老婆还想继续把这个喷嚏打出来,听了老王的话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说:你忙你的去吧,我在外面呆够了,碰见熟人就让人把我推回去。

那我走了。老王说完向前走了两步,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身把盖在老婆腿上的毛巾被又往里掖了掖。

老婆说:你走吧。

老王往办公区这面走来,远远地他就看见从院外进来的马晓初的小姨子,他不知道马晓初的小姨子叫什么,只知道她是马晓初的小姨子。以前她曾到“军史”办去过,马晓初老婆在家或不在家时,也经常看见她在马晓初那间平房里出没。老王一见到马晓初的小姨子便有些心惊肉跳,不仅是因为她年轻漂亮,还有她那对胸乳在衣服后面真实可信过分的张扬,老王把目光抬高一些,只望着她的脸,努力遏止这种心惊肉跳,她一见到老王便打招呼说:哎——

老王说:你找晓初吧。

小姨子就说:碰到你就不上去了,你让他下来一趟。

老王说:行,你等着吧。

老王走了一步又说:你怎么没呼他?

小姨子说:给他个突然袭击。

老王说:你们年轻人真有意思。

小姨子指着不远处轮椅上的女人说:是你爱人吧。

老王没答,小姨子也没等他答,便向轮椅走去,老王便逃也似的往办公大楼里走。

马晓初正低着头红头涨脸地在抽屉里翻什么东西。李向明小心地站在一边解释着:我真的没见,一会儿回来你问问老王。

老王推门走了进来,听李向明已在说自己便问:什么事?

李向明说:小马的一札信不见了。

老王疑惑地看着马晓初:信?什么信?你的抽屉不是锁得好好的么?

马晓初“咣啷”一声把抽屉关上,又重新把抽屉锁上,三个人中,唯有马晓初的抽屉上锁。有时马晓初在他们两个不在时,偷偷地把抽屉打开,半拉开抽屉在里面看什么东西,两个人一进来,他又忙把抽屉关上,再小心地锁上。

李向明看到了就半开玩笑地说: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秘,是不是结婚前老婆写给你的情书?

马晓初就红头涨脸地解释:什么呀,都老夫老妻的了,还什么情书不情书的。

马晓初锁上抽屉,便没人再追问到底里面是什么了。别人也不好问,只好让马晓初的秘密永远在里面锁着。今天马晓初说一札信没了,两人看马晓初急成那样,便明白抽屉里的秘密就是那一札信。可两人也疑惑,马晓初的抽屉锁得好好的,钥匙又在马晓初身上带着,别人又有谁能拿走那札信呢。况且仅是一札信而已,又不是一扎钱。

马晓初气馁地把抽屉锁上后,不说话,点着烟沉思。

老王就说:别着急,一札信丢不了,又不是值钱的东西。

老王见马晓初仍不言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差点忘了,你小姨子在楼下等你呢。

真的,你怎么不早说?马晓初眼睛亮了一下,说完匆匆地走出去。

老王看着马晓初的背影艰涩地咽了口唾液。半晌回过身冲李向明说:你说他那札信有那么重要。

李向明不置可否地笑一笑。

老王坐在椅子上,无滋无味地喝了口茶,咂吧一下嘴道:能是他老婆的信么?

李向明说:你什么时候见过他老婆给他写信了,有什么指示都在传呼机上说了。老王说:也是。

两人正说话,干部处的于处长推了一下门,冲老王招招手道:老王你来一下。

老王见是于处长忙起身随于处长走了出去。好半晌才回来,一进门李向明就说:老王有什么好事,你这红旗连的老连长是不是要东山再起了?

老王没说话,坐在椅子上想心事,他掏出支烟叼反了,点火时才发现。端起杯子不喝,两眼发直地就那么呆思着。

李向明知道事情挺重大,不好多说什么,拿过一张报纸不出声地看着。

原来干部处于处长找老王慎重地谈了一件事,是有关让老王转业的事。

于处长道:老王你在军史办也干了十几年了,职务在军史办也算到头了,家里的情况又那样,搞别的工作,一个萝卜顶一个坑的又怕你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