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十月份的一天,王芳接到了万县老家发来的电报,告诉她保姆彩虹已经上路了,让他们去接站。

林峰不认识保姆彩虹,做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彩虹的名字去接站。

万县开来的车是晚上,林峰看着下车的人都走净了,仍没见到彩虹。他收起牌子刚要走,突然身边走过一个女孩怯生生地问:“你是接我的么?”

林峰便看见了彩虹,彩虹长得很小巧,脸孔白白净净的,一点也不像乡下女子,鼻子上俏皮地生了几粒雀斑。

林峰说:“你是彩虹?”

彩虹便羞涩地点点头。

林峰看一眼手里的牌子说:“你怎么才过来。”

彩虹说:“我不认得你那几个字。”

林峰看了一眼手上的牌子才发现那几个字写得有些潦草。

夜里,彩虹睡在床单隔起来的折叠床上,林峰和王芳躺在大床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但都知道对方并没有睡着。屋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虽隔着一条床单,但两人都觉得正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浑身不自在。林峰听着床单那面传来的鼾声,他大睁着眼睛想起了睡在办公室的大刘。

王芳在家休了两天班,教彩虹做事。第三天下班后,见了林峰就说:“报社广告部的老孙调走了,他们都说我是主任的人选。”

“真的?”林峰听了这消息也有些激动。激动一会儿,他又想到了上次,便沉下来说:“如果真有可能咱们就活动一下,免得像上次似的鸡飞蛋打。”

王芳琢磨了一下也说:“社长对我不错,可毕竟和咱们没什么深交。”

林峰说:“那就找社长去。”

接下来两个人就有些犯难,找社长不能空着手去,怎么着也得意思一下,办这事又不是小事,意思一下也得说得过去。两人结婚时间短,没什么积蓄,每个月就那一点工资,还要给各自的老家寄一部分,现在彩虹又吃住在这里,没有更多的闲钱去应酬这样的活动。

林峰便说:“不行就先借点。”

王芳忙说:“别,兴师动众的不好,这个月借了下月也得还。”

林峰一想也是。

王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箱倒柜了半晌,找出了结婚时林峰给她买的那枚戒指,王芳说:“这东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它卖了。”

林峰知道那枚戒指王芳没戴几天,便收起来了。王芳当时说不习惯,他明白她的心思,她是舍不得。只有外出办事参加同学聚会时她才戴上它。王芳这么一说,林峰心里很不是滋味,摇摇头说:“算了吧,能不能再想点别的办法?”

王芳坚决地说:“就这么定了,以后有钱再说。”

林峰见王芳这么说,心里又热了一次。这是两人结婚以来第一次同舟共济,此时林峰的心里充满了悲壮感,同时又有一种幸福感在一点点地荡漾。

第二天,王芳便把戒指卖给了一个同事。林峰提前下了一会儿班,陪着王芳转了几家商店,最后买了一些补养品。当时两人就商定,事不宜迟,当天晚上就去社长家。

社长是一个瘦巴巴的老头,待人很热情,听了他们的来意便犯难地瞅着王芳日渐突起的腰身说:“上次你没提成,按说这次应该没问题的,可你现在这个样子,马上就该生了,一生孩子便上不了班,广告部可不能没人领导,业务多,杂事也多,我倒好说,就怕其他人有想法!”

两人来时一腔热情,社长几句话使两个人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之后,细一想社长说的在理。两人便讪讪告辞,社长看见了他们带来的那堆东西说什么也让两个人带走,已经带来了,不管成不成怎么也不能拿走,争执半晌社长还是留下了。

回到家里,两人躺在床上情绪低落到了零点。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林峰想千错万错都错在了尚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当时自己急着要孩子是为了房子。王芳想尽办法当这个主任也是为了房子。王芳孤注一掷把戒指都搭进去了,王芳怀孕正需要营养都没舍得吃一口保健品,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难受得要命。突然一个想法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他仄起身子说:“不行就把孩子做掉。”

他这个想法也使王芳吃了一惊,半晌才说:“当初不要该多好哇。”

林峰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都怪我鼠目寸光!”

王芳一把抱住林峰的手臂,叹口气说:“这几个月的罪算白受了。”

林峰听了这话心里又沉了一下,这时他听见彩虹在折叠床上翻身的声音,心想,就是孩子生下来,四口人在这小屋里该怎么过呢?便狠狠心说:“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第二天,林峰陪着王芳去了医院。见了张医生说明了来意,张医生看着他们好半晌没有说话,王芳就拉着张医生的手说:“张阿姨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