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自从章老师的音容笑貌走进她的内心,遥远的何二宝留给她仅存的一点记忆便土崩瓦解了。

何二宝的信仍是频频地来,每次她接到何二宝的信她连看都不看了,便在洗手间的马桶里顺流而下了。

章老师现在成了李红梅生活中一道最灿烂的风景。她现在每天都能见到章老师,如果章老师不来上课,她便和其他女生一样径直走到章老师那间宿舍里。李红梅发现,章老师对自己也是情有独钟的,在上课的时候,她的目光经常能和章老师的目光对视在一起,章老师讲的是《中医理论》,章老师总是能把枯燥的中医理论讲得熠熠生辉。当他的目光和她的目光对视在一起时,章老师的语句里会有一瞬间的停顿,只有她能感受到这种停顿,她和他的目光凝视在一起时,她会过电似的那么一抖,这么一抖,使她心慌意乱。

章老师的目光不和她对视时,她的思想就会处于一种虚无状态,她盯着章老师那张神采飞扬的脸,以及他的一个手势,她觉得他是那么有吸引力,他就像一块磁石,牢牢地吸引着她的整个身心。她为他沉醉,为他倾倒。

她开始频繁地出入章老师那间宿舍,他每次见到她都很热情,不管手头忙什么,总是停下来,让她坐下,她就坐在章老师那张堆满书的小床上。

当然她每次来都是有理由的,向他求教他白天曾经讲过的课,其实那些课她都听明白了,但这只是一个幌子。他自然热情异常地和她讲述白天所讲述的一切,他坐在椅子上,因为房间狭小,椅子和床的距离很近,有几次他们的膝在不经意间碰在了一起,她的脸又倏地红了。

有时她赶到他宿舍时,他正在接待别的女生,她不想就这么走掉,就坐在一旁等,有几个不明事理的女生,非要等她问完问题一起走,有几次,她就这么不心甘情愿地随她们走了。

一天里。不和他单独在一起说会儿话,她的心里便没着没落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晚上?同宿舍的几个女生,议论最多的就是她们的章老师,有的夸章老师的眉毛漂亮,有的说章老师的眼睛,还有的说章老师的气质,章老师在她们这些女学生中成了大众情人。她从来不参加她们的议论,她听着她们浑天浑地地议论章老师,心里极不是个滋味,仿佛她心里的什么东西被她们抢走了。

章老师似乎只对她另眼相待。她每次去找他时,怕别人打扰,往往有时她的屁股还没坐热,便响起了敲门声。他们因此便无法单独相处了。从那以后,她每次走进他宿舍时,他便关掉大灯,只留下台灯,为了怕光线从门上的天窗透出去,他不知什么时候用报纸把天窗蒙上了。

他又把台灯从桌子上放到地上,这样一来,两人就一半明一半暗地坐在小屋里,两人就跟一对地下党接头似的,小声地说话。

更多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问题要问章老师,章老师早就看出了这一点,然后章老师就说自己小时候随爷爷去山甲挖药材的故事。那是一些妙趣横生的故事,李红梅连想都没有想过。年少的章老师,背着药材篓,跟在爷爷的身后,他并不真心实意地去挖药材,而是趁爷爷不备,便爬到树上去摸鸟蛋,抓蚂蚱,有一次还去捅马蜂窝,被一群马蜂蜇得半死……章老师说到自己的童年,总是喜笑颜开。

在这过程当中,章老师的门仍不时地被敲响,章老师就用手竖在自己的嘴上,示意她别出声,一直到敲门声停止,脚步声离去,他们才开始刚才的话题。

自到时间很晚了,她离开章老师的宿舍,她走到楼下,转身回望时,发现他那间宿舍的大灯已经燃亮了。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山,章老师对她是与众不同的。仅凭这一点,她就感到骄傲和幸福。

晚上,其他女生又在议论章老师时,她捂着被于,偷偷地笑出了声。

在这期间,痴心的何二宝来找过她一次。那天刚下课,一个女生告诉她,宿舍外有个男人找她,她不知是谁,当她见到何二宝时,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何二宝差不多还是以前的装束,一身发白的旧军装,一双白色回力牌球鞋,他两眼放光地站在那里,入神入境地望着她。

醒悟过来的她竟说:你怎么来了?

他有几分失望,但还是说:我去县里开会,绕道来看看你。

她没有把他领到自己的宿舍,而是领着他在校园里走了走。她心不在焉地和他说着话,一边想着尽快把他打发走。

他问她: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她说:忙。

他又说:什么时候回靠山屯去看一看?

她仍说:忙,没时间。

不知不觉间,她把他领到了校园门口。

在这期间,有不少学生对他们侧目,他的这副穿戴,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打扮,她为他感到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