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成仁

国民党的部队和八路军的独立团同时开进县城,让小小的县城着实热闹了一阵子。

杨铁汉知道,国民党是八路军的友军,现在是两支队伍同时进了城,但未来的局面何去何从,他的心里也没个底。在县大队的时候,他们也曾和国民党友军合作过几次战斗,那时,他就感觉到,国民党的部队为保存自己的实力,并没有真心抗日,只是虚晃一枪,转身就跑。现在,日本人投降了,国民党又大摇大摆地开进城里,开始接收日本人的投降。八路军独立团则只接收伪军的投降,说伪军投降有些夸张,事实上,还没等八路军进城,伪军早就跑得跑,逃的逃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营院。

独立团并没有在城里久留,很快,他们就撤出县城,据说向东北开进了。

后来,杨铁汉又听说,国民党的部队和共产党的八路军都在各自调兵遣将。又是没多久,国共两党不再合作,而是兵戎相见。又一轮厮杀开始了。

独立团撤走后,城里进驻了一批国民党的部队,队伍一进城就到处招兵买马,加固城墙,整个县城就成了国民党的天下。

日本人投降后,八路军独立团大张旗鼓地开进县城,曾给杨铁汉寻找组织带来一缕新的希望。那些日子,他扛着磨刀的家什,勤奋地走街串巷着。磨刀师傅的身份是他的一种标志,日子再难,他也没有放弃过磨刀。为了让组织更容易地找到他,他不能轻易改变自己的身份。他一路吆喝着,将自己洪亮的声音,传递到每一条大街和小巷。

然而,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他不但没有等来组织,反而眼睁睁地看着八路军独立团在一天清早,神不知、鬼不觉地撤出了县城。看着队伍从他眼前消失的那一刻,他的心空了。他蹲在地上,一边流泪,一边喃喃自语着:咋就走了呢?

后来,他才知道,八路军独立团开赴东北后,就被改编成了东北自治联军。又是没多久,全国的八路军改编成了解放军。从此,八路军的番号便永远地告别了这支队伍。

战争又一次打响了。虽然县城里还没有打仗的迹象,但前方的战事直接影响着县城里的变化。走了日本人,又来了国民党,国民党部队的烧杀抢掠起来也与日本人不相上下,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振兴杂货铺里经常有国民党的士兵光顾,他们醉醺醺地闯到店里,拿烟拿酒,翻东找西,却并不给钱,彩凤就赔着小心:老总,还没给钱哪。

一个排长模样的人头也不回地说:记账,下次一块儿给。

彩凤上前去拉他:我不认识你,下次咋给?

排长不高兴了,抬起身,把彩凤推了一个跟头。

盼春和抗生见彩凤跌倒,一起扑了上去。盼春抱住那个排长的腿,抗生狠狠地在排长的手上咬了一口。

排长惨叫一声,扔掉了手里的烟,酒劲儿也立刻清醒了大半,他一脚踢开盼春,猛一甩手,把抗生甩了出去。恼羞成怒的排长还拔出了手枪,冲两个孩子挥舞着:妈了个巴子,看老子不一枪崩了你们。小兔崽子,还反了你们了。

彩凤这时已经爬起来,用身体护住两个孩子,苍白着脸说:老总,别开枪,他们还是孩子。

排长借着酒劲儿不依不饶地说:啥孩子,我看是两个小共党,我非崩了他们不可。

这一幕正好被回来的杨铁汉看到了,他扔掉肩上的东西,一步跨过来,横在彩凤和孩子的面前:老总,有啥事你冲我说,我是这家的男人。

排长就把枪抵到了杨铁汉的头上,嘴着喷着酒气说:我一枪就能崩了你,你信不信?

杨铁汉闭上了眼睛,咬着牙说:我信!

彩凤这时从地上捡起烟冲过来,把烟塞到排长的手里,脸上堆着笑:老总,烟你拿走,有空就常过来,我现在认识你了。下次你来拿烟拿啥都行。

排长似乎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拍了拍手里的烟,收回了枪:这还是句人话,老子在前方卖命,说不定啥时候就吃枪子儿了,拿你们烟抽抽还能咋的?

说完,悻悻地走出杂货铺。

孩子们心有余悸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抗生突然抱着彩凤的腿,“哇”的一声哭了,一边哭,一边说:妈,他们当真就这么欺负咱们,拿咱家东西不给钱啊?

彩凤把抗生抱起来,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低声哄着抗生。

盼春的胳膊在跌倒时擦破了,杨铁汉小心地给他上着药。然后,他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愧疚地望着彩凤:彩凤,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彩凤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拉着两个孩子进了里屋。

杨铁汉长久地蹲在杂货铺的门前。这时,他又一次想到了大河,想起当时和大河相互许下诺言时的豪气与感动,心里便一颤一颤的。然而,现实生活往往并不像他想象得那般简单,现在的他不但没有给彩凤和抗生带来一丝帮助,反而给这个家带来了莫名的烦恼和不安。组织上把三个孩子交给他后,他便与组织失去了联系。孩子们一天不能安全地送走,他的心就一天不得安宁,彩凤也就跟着担惊受怕。就在他走街串巷,苦苦地寻找着组织的时候,他却意外地碰到了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