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接下来的形势就发生了变化,还被称为友军的国共两支部队,随着日本人的投降,一山容不下二虎,蒋介石终于撕下了伪装的面具,同室操戈。

昔日的八路军此时被改编成了解放军。

父亲和二叔也就成了水火不相容的敌我两方。

父亲和二叔并没有机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父亲所在的部队被调往了东北,组成了第四野战军,打响了解放东北的战斗。

直到平津战役前夕,父亲才和二叔又有了一次见面的机会。此时的父亲已经是四野部队的一名营长了,而二叔也是上校团座了。他的岳父、昔日的严师长已经荣升为中将军长。

二叔随着职务的晋升,他和小婉的孩子也出生了,此时的小婉就住在天津城内。二叔的孩子是个儿子,一岁多了。

小婉仍和严师长一家住在一起。兵荒马乱的岁月里,二叔虽然当上了上校团座,但还不能给小婉和孩子带来安全感,她仍然把自己的父亲当成了最大的保护伞。二叔也乐得清静,便让小婉和孩子一心一意地和她父母住在一起。二叔抽空回到家里,偶尔和小婉与儿子团聚一下,日子也算有滋有味。

带着部队驻扎在天津外围的二叔,在乎津战役打响前,被父亲率领的队伍包围了。包围二叔部队的队伍有好几支,父亲的部队恰恰是先头部队。

战斗打响时,二叔的队伍也是拼死抵抗的,当时的二叔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拼死抵抗,保住天津。只有保住天津,小婉和儿子才是安全的。有了如此想法的二叔甚至走出团部,手里挥着枪,走到最前沿亲自督战。但这仍没有挽回部队失败的命运。四野的部队挟辽沈战役大胜的势头,一举把二叔这个团给攻克了。

当父亲率着先头营突进二叔的团部时,二叔带着身边的几个警卫正准备逃跑。就在这个时候,父亲端着枪,拦住了二叔的去路。

两个人就在这种情境中相见了。

二叔把自己的手慢慢举起来,“当啷”一声,他手里的枪也掉在了地上。

二叔成了父亲的俘虏。

当人群散去,剩下二叔和父亲时,二叔一下子抱住了父亲,他顿时泪流满面,喊了一声:哥——

父亲这时心里是很得意的,他一直想找机会把二叔收编过来。当年二叔动员父亲去参加国军,父亲没有同意,当时父亲想得也很单纯,那时国共两党还在第二次合作,提出的口号是一致对外,共同抗日。不管是共产党的八路军还是国民党的部队,都在进行着抗日活动,父亲当时也就没有去想太多。想不到,国共合作很快再次破裂,父亲便有了收编二叔的想法,可一直苦于没有和二叔碰面的机会。这次,父亲带着部队端了二叔的团部,兄弟俩在这种情形下不期而遇了。父亲觉得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于是,他让部队把别的俘虏押下去,留下了二叔。父亲的本意是要和二叔好好谈一谈。

父亲就说:小石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觉得是国民党的部队好,还是解放军好啊?

二叔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了。这眼泪不是为自己流下的,当然也不是为父亲流下的,他想起了天津城内的小婉和他的儿子。自己就这么被俘了,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老婆孩子了。他满脑子都是小婉和儿子,父亲说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二叔终于又叫了声:哥呀——

父亲就望着二叔。

二叔又说:哥,你说俺是不是你兄弟?

父亲不解,二叔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他以为二叔被吓傻了,便说:小石头,你啥时候都是哥的兄弟。

二叔就“扑嗵”一声,给父亲跪下了,他颤着声音说:哥,你今天放俺一马,俺回城里看一眼小婉和孩子,俺就这一个要求,是剐是杀都随你。

父亲这才醒悟到,二叔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父亲马上就想到了淑琴,淑琴此时就在师部的文艺宣传队里。早晨出发时,他还见过淑琴,眼下虽然还没和淑琴有什么,但两个人已经开始眉目传情了。父亲一想起淑琴,心里就麻酥酥的,甜蜜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想起了淑琴,父亲就感受到了二叔此时的心境。父亲把二叔拉了起来,他拧着眉头,冲二叔说:你真想的回去看一眼老婆孩子?

二叔就鸡啄米似地点着头说:真的。哥,你有大侄子了,长得又白又胖,都快两岁了。

父亲听了,心里一下子就热了,眼睛也有些发潮。他毕竟是二叔的亲哥,此时二叔的儿女情长、婆婆妈妈他能理解。

父亲就说:小石头,革命不分早晚,哥在城外等你。你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投诚过来,解放军欢迎。

二叔匆匆扔下一句:哥,俺忘不了你。

说完,二叔转过身,匆匆地向远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