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防站(第2/3页)

苏启祥怀着农村兵普遍的心态,在边防站奋斗了四年,努力了四年,终于提干了,成了边防站的副排长。黎京生比他早提干半年,先是副排长,后来就是排长了。排长的级别是二十三级,副排长在当时的部队序列里号称“二十三级半”,职务相当于现在所说的实习期,实习期一过,就理所当然地升为排长了。

苏启祥和黎京生是同年兵,黎京生此时是排长,他还是实习级别的副排长,他就经常感叹道:黎排长,还是你行呀,你们城里人长在风水宝地,俺们可是生在盐碱地啊。

他虽然是这么说,心里还是知足的,毕竟是部队的干部,怎么也是吃国家饭的人了,这对世代农民出身的苏启祥来说,他知足了。

每周六去烈士徐长江家里做好人好事,苏启祥也是去过的,但他对徐锦春一家的态度与黎京生大相径庭。在他眼里,徐锦春一家是城里人,日子过得再差,也是有工作的。只要有工作,就不愁吃喝。

边防站每周六去徐长江烈士家做好人好事,他是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在排务会上说:俺觉得没有必要每周都去,徐长江烈士是为了给俺边防站送信牺牲的,俺应该尊重,但俺们的任务也很重,年呀节的,去慰问一下,俺觉得就可以了。也就是表示个意思。

他的想法遭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许多战士红着眼圈说:副排长,俺不那么看。徐长江烈士是为咱们牺牲的,咱们吃点苦算啥,还是应该尽咱们的一点心意。

苏启祥就低了头说:俺吃点苦没啥,俺是心疼那些战马呀。它们巡逻跑了一天,再往镇里跑,呼哧呼哧的样子,俺看了心疼。

副排长苏启祥是个爱马的人,他不仅爱马,包括一切活着的生灵,他都表现出了强烈的爱心。每天巡逻回来,他都会亲自为战马喂料,拍拍这个,摸摸那个,说:伙计,多吃点儿。然后,又对另一匹马说:伙计,吃好些啊。

他望着马的眼神是柔情的,有时眼里还有一种波光盈盈的东西在闪。

在边防站,苏启祥和黎京生住在一个宿舍,但两个人却像是两条道的车,总是一个往东,另一个奔北。

黎京生为了徐锦春的照片惊慌失措的时候,苏启祥却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他冲黎京生笑笑,眯了眼睛道:黎排长,把啥宝贝藏起来了?

黎京生就说:没,什么宝贝不宝贝的。

苏启祥仍笑眯眯的,坐在床上卷烟。烟是那种烟叶子,纸就多种多样了,大都是报纸,一条条地裁了,厚厚的一叠,摆在床头,伸手拿过一张,从口袋里捏出一撮烟叶,很熟练地卷了,然后烟熏火燎地吸起来。

苏启祥吸烟的时候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透过烟雾,他冲黎京生说:黎排长,你是谈恋爱了吧?

这一句话击中了黎京生的软肋,他呼吸急促地说:开什么玩笑,谈什么恋爱。

苏启祥狡黠地笑道:你的眼睛瞒不住俺。

黎京生只能冲苏启祥不尴不尬地笑了一下。

徐锦春这一张小小的照片,犹如一把利箭,刺破了横亘在两个人之间模糊的隔膜,天空仿佛一下子就放晴了。

黎京生开始失眠了。他躺在床上,在梦中会突然醒来,眼前便满是徐锦春的影子。平日里留在他记忆中的徐锦春变得生动起来,她的笑容,她的眼神,片断似地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眼前播放着。失眠的滋味,痛苦而又甜美,有时他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摸出徐锦春的照片,在月光中一遍遍地摸索着。他看到她在微笑着看向自己,目光清澈而明亮。黑暗中的黎京生仔细地体会着一份初恋的感觉,内心里却像装满了一锅沸腾的水,炽热而蒸腾。

苏启祥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坐在床上开始卷烟。他经常这样半夜爬起来,卷烟来吸,样子很像个农民。

黎京生对苏启祥这种做派很是反感,每次都会开门开窗的。苏启祥知道黎京生的态度说明了什么,就趿着鞋,躲到门外去吸。吸完一支烟,在外面呆坐一会儿后,再吸,吸饱了,才回到屋里,悄没声地上了床,叹口气,再次睡去。

这次,苏启祥没有出去,他叹了口气说:排长,说你谈恋爱,你还不承认,照片上的人不就是徐锦春嘛。

黎京生只好哑然。

苏启祥又咳了一声:俺说句实话,也许不中听啊。

黎京生望着朦胧中的苏启祥,烟头在苏副排长的眼前明灭着,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苏启祥就哑着声音说:她配不上你。

黎京生听了这话,吃了一惊,忙披上衣服坐了起来,照片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贴身的口袋里。

苏启祥看了他一眼,才慢悠悠道:你是北京人,那是全国人民的首都啊。你们首都人见多识广,就是拣破烂儿的,也比农村出来的人见识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