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于文娟 沈雪 伍月(第57/57页)

接下来几天,严守一觉得自己像一个没头的苍蝇,毫无目的地四下里乱转。去过山上,他小时候摔断了腿,奶奶背着他,就是从这个山口去了洪洞县;去过砖窑,去年夏天他和费墨在这里蹲过。在院里的枣树下,他想起去年砌院墙的时候,奶奶坐在枣树下的太师椅上,沈雪从灶前端了一盆热水,扯着脖子在那里用山西话喊:

“洗脸吧——热水!”

七天之后,奶奶出殡。钉棺材口之前,喊丧的路之信问周围的严家人:

“还有话没有?”

周围的严家人都在哭,没人说话。路之信又问严守一:

“还有话没有?”

严守一没说话。

路之信扯着脖子高喊:

“亲人都没话了,钉口!——”

棺材钉口之后,路之信又扯着脖子喊:

“奶奶也没话了,起丧!——”

七天中,严守一就打过一次手机,是打给沈雪的。但沈雪关了机。

出完殡那天晚上,严守一一个人拿着手电筒来到村后的山坡上。他小的时候,常和张小柱拿着废矿灯,在这里往天上写字。张小柱写的是:

娘,你不傻

严守一写的是:

娘,你在哪儿

字迹能在天上停留五分钟。

这天的夜特别黑,伸手不见五指。严守一四十三岁,拿着手电筒往天上写:

奶,想跟你说话

那字迹在天上,整整停留了七分钟。

严守一潸然泪下。这时他知道,自己在世界上是个卑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