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于文娟 沈雪 伍月(第35/57页)

“人到底该不该撒谎,我没有经验,因为我打小就想学撒谎,可怎么也学不会,现场的观众和网上的朋友,可能这方面比我有经验,现在请大家踊跃发言。”

大家笑了。伍月看到一个大爷接过话筒:

“这有什么可讨论的?人该不该撒谎,那还用说吗?我在百货大楼卖了四十年糖,不管你买二斤也好,二两也好,我都是足斤足两,从不骗人……”

严守一:

“大爷一看就是个诚实的人。那除了卖糖,在生活中,您一辈子撒过谎吗?”

大爷在屏幕上想了想:

“就年轻谈恋爱时撒过一次谎,我没敢给对象说在百货大楼卖糖,说我在工会工作。”

严守一:

“大爷的意思是,谈恋爱可以撒谎,其他就算了。”

众人笑。这时伍月没笑。

又一个中年人从屏幕上站起来:

“我不说谈恋爱,我说买房子。由一个买房子,就能看出现在的社会风气。我买房跑了大半个北京城,没有一家是说实话的。报纸上登的广告,嚯,那大树,那草坪,可到实地一看,全没有。你说他骗人吧,他还说你较真。”

严守一:

“人家还真没骗你,树是真的,草也是真的,就是没长这儿。”

伍月心里,似乎突然被一根针扎了一下。这时屏幕上又站起一个妇女,看上去像个纺织厂的女工,指着严守一:

“我这么说吧,人只要会说话,他就撒过谎,问题是谁在撒谎。像我们,也就是借钱的时候,骗骗亲戚朋友;像你这样的名人,就不一样了,你一撒谎,影响就大了!……”

观众鼓掌。严守一:

“我听出来了,你的意思是,咱俩一块儿出去,你骗我可以,我不能骗你!”

观众哄堂大笑。这时伍月下了床,只穿着胸罩和裤头,推开阳台的门,走到阳台上。放眼望去,香炉峰笼罩在暮色的雾气里。树也是真的,草也是真的,两年前也长在这儿。电视里杂七杂八的声音,继续从房间里传过来。伍月事后告诉严守一,就是这句话,使她想起前年在这个房间的许多细节。那天晚上,他们说了多少话呀。严守一抱着她,两人的汗如同雨下。严守一一遍遍疯狂,一遍遍疯狂地说:

“我爱你,我爱你……”

完了事儿,还抚着她的胸脯说:

“绿水长流。”

阳台上的风有些冷,但她不觉得,她的泪当时就流了下来。恼怒之下,她给严守一发了那条短信。

当时严守一正和费墨、沈雪、李燕在一家洗脚屋洗脚。本来严守一不爱洗脚,是费墨逼他来的。这天是沈雪的生日,严守一邀费墨和李燕一块儿到饭馆吃饭。吃过饭在街上走,路过一家叫“良家洗脚屋”的洗脚店,费墨便要进去洗脚。严守一却有些犹豫。过去和于文娟在一起的时候,于文娟每天晚上都泡脚,也逼严守一泡,严守一从来不泡。不泡脚不是不喜欢泡,也知道泡脚解乏,只是觉得过程太复杂,麻烦。在家都不泡,在外边泡,一泡一个多小时,一个脚丫子让人搓来搓去,搓脚的小姑娘都是粗短的农村人——模样好的都去了夜总会,模样差的才过来捏脚,有的人刚来,身上还有褪掉一半剩下一半的汗臭味儿,就让人不耐烦。费墨看出严守一有些犹豫,用胳膊捣捣严守一,悄悄指一下李燕:

“泡吧,不然她回去又上网,烦死我了。”

“现在我宁肯在外边待着,也不愿回家。”

严守一只好跟他们进了洗脚屋。这家洗脚屋刚刚开张,沙发和洗脚的家什倒是新的,但房间里充满了油漆味儿。严守一又想打退堂鼓。但看费墨已经安稳地落座到沙发上,开始让洗脚的小姑娘给他脱袜子,只好耸了一下鼻子,挨着费墨坐下。泡着脚,费墨看出严守一有些没情绪,便没话找话,指着墙上“良家洗脚屋”的招牌说:

“这家老板没文化,名字起得不对。”

严守一倒一愣:

“哪点不对?”

费墨:

“不叫‘良家’还好,一叫‘良家’,倒显得有些暧昧。”

费墨面前的小姑娘已经开始给费墨捏脚,边用力捏边抢过话头,原来她是四川人:

“我们老板不是这意思。我们有四良。”

费墨:

“哪四良啊?”

小姑娘:

“良家妇女,用善良的心,优良的服务,给顾客留下良好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