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欢(第3/10页)

这就是两人之间的幸福,幸福就是彼此渴望听到的话语。流水的声音也变得欢快起来,代替了万语千言的交流。直到高纯被擦干身体,穿上松软的睡衣躺在床上,金葵为他盖好被子,拉上窗帘,告辞要走的时候,他的脸色才重新沉闷起来。

“你要走吗?”他问。

“对呀,时间不早啦,你该睡啦。”

“你不能睡在这里吗?”他指着墙边的一只罗汉床:“你不能睡在那儿吗?”

“不能啊。”

“周欣不在。”

“我在这儿你老要说话,你该休息不好了。”

“我保证不说话还不行吗,你在这儿睡吧。你不在这儿我睡不着觉,真的。”

金葵犹豫一下,问高纯,又像问自己:“这样不好吧。”

“我是病人,我行动不方便呀,医院里有好多女孩照顾病人,都是睡在病房里的。”

金葵反复犹豫,终于说:“那我把被褥拿过来。”

高纯笑起来了,孩子似的:“好!你快去拿!”

金葵回小屋去搬自己的被褥,时间已经夜深人静,她却兴致勃勃地换了一身衣服,那衣服是她和高纯在一起时最常穿的一套,也是高纯最喜欢的一套。换衣服时她把兜里的东西转换口袋,那件黄花梨大柜的钥匙无意掉了出来,金葵拾起在灯下端详,仿佛这把钥匙是一个灵性的宝物,可以打开一切爱情之门。她把钥匙仔细地装在自己的钥匙环中,在一串大门二门厨房库房的钥匙当中,这一把显得最最触目。

金葵的被褥和枕头从小屋搬到了大屋,铺在了大屋东侧的那张罗汉床上。高纯奇怪地看她,问道:你怎么把这身衣服穿上了,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吗?金葵说:出门干吗,我随便穿穿,你不是最喜欢我穿这身吗,现在不喜欢了?高纯说:喜欢,当然喜欢,我做梦梦见你的时候,你一般都穿这身。金葵笑着把衣服脱了,说:可惜该睡觉了,明天再给你穿。

他们都知道,谁都睡不着的,但他们还是在各自的床上躺了下来。在相隔一年之后,他们终于又躺在同一屋檐下,在数米之遥的两张床上,目光相接,呼吸相闻。灯光尽都熄灭,但两人瞳仁中的莹光闪烁,却能彼此看得真切。高纯流泪了,他在黑暗中的抽泣把金葵重新拉到了他的床边,“你怎么了?”她没有开灯,她怕灯光会让高纯不安。她看到了高纯脸上的泪水,已经把消瘦的双颊打湿。

“你怎么了?”

“我,我不能让你这样……”高纯的倾诉断断续续,“你,你应该去跳舞,去考学……去奔你的事业,然后,然后,找个好男人结婚!我不应该让你留在这儿,守着我这个没用的人,我,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不能给你!”

金葵用手去擦高纯的眼泪,她说:“我不要你的东西,我只要守着你就行,考学和跳舞都不是我的理想了,我的理想就是你能治好病,能站起来,能跟着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高纯止了泪水,他问:“离开这里,去哪里?”

“我们可以回云朗去!白天我们就去云朗艺校当老师,晚上就住在我们住过的那个小阁楼里。虽然我们都不老,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特别想落叶归根,回云朗老家去。”

“想你爸妈了?”

“我是想和你一起回去!我还记得你那个小阁楼的外面,有个大大的天台,那上面可以让我们随便跳舞!比咱们住的车库还大呢,‘冰火之恋’都能跳得开!”

“我们一起回去,去当艺校的老师,去住在那个小阁楼里,在上面跳舞,这就是你现在的理想?”

“对,这就是我现在的理想,最最简单的理想。”

“最最简单的理想,也是实现不了的理想。”

“怎么实现不了?我听老方说他认识一个中医,专治下肢瘫痪的,回头我就找他去。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站起来,总有一天你能自己从这里走出去。”

高纯不哭了,他甚至还笑了一下,但他摇头:“我从受伤生病到现在,早就没有幻想了,可你还靠幻想生活。”

金葵却越说越认真了:“我现在要是再没点幻想,那生活就太没意思了。我必须有幻想,幻想你能站起来,幻想你能和我一起跳舞。”

“跳舞……”

也许伤病缠身的人才更需要幻想,幻想能让人在瞬间忘记现实,也许高纯的大脑里也充满了云朗的蓝天和蓝天下那些亲切的街巷,还有云朗艺校破旧空旷的排练大厅……他的双脚仿佛忽然有力,他仿佛看到了排练厅的大镜子里,自己旋转的身影。

金葵似乎感受到了高纯的幻境,因为她发现高纯的一只脚忽然踹了一下被子,她隔了被子想再摸到那神奇的颤动,同时情不自禁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