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7页)

男孩女孩们不甚友好地看着他,无人搭腔。潘玉龙只好再次道歉,尴尬地告辞。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在小书桌前刚刚坐下,音乐的震动又卷土重来。潘玉龙怔了半天,无奈多于愤怒,索性上床睡觉。床在白天已经收拾干净,还挂了蚊帐。潘玉龙躺在床上,眼看着蚊帐的顶部微微抖着,还能看到帐外的墙上,灰尘被震得层层剥落。

潘玉龙辗转反侧,忽然,音乐和舞步出人意料地戛然止住。从正房那边传来一个半醉的声音,似乎是那女孩的父亲回来了,在高声训斥着女儿和她的伙伴。训斥中又间杂着女儿的抱怨:“爸!你又喝醉了!”彼此的争执忽隐忽清。女孩父亲显然醉了:“……不是不让你们到,到这儿跳吗?深,深更半夜还,还……骚扰四邻……”男孩们只好作鸟兽散,随着轰隆轰隆的下楼声,此起彼伏地说着“豆豆再见”之类告辞的话,也有一两声“叔叔再见”,把必要的礼貌敷衍得极其潦草。

女孩的父亲还在唠叨:“现在的年轻人,不懂得关心别人!跳的舞怎么会感,感染别人……”女孩则对父亲的唠叨有些反感:“你整天喝这么多酒,写的诗就能感染人啦?你以后要喝别老去深红酒吧喝酒行不行?说多少遍了你怎么老是不听!”“我为什么不能去深红酒吧,我喝酒还要限定到哪儿去喝?”“你喝酒老不给人钱!你不给人钱人家老向我要,扣我们的钱,你还让不让我们在深红酒吧跳了!”女孩父亲闷声闷气地说:“……我的事情你不要……不要你管。”“我不管你你喝得上酒吗!哟,这衣服怎么这样了?这衣服才买的……”

父女的声音渐渐小了,好像走进里屋去了,整座小楼重新安静下来。

潘玉龙这才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手表,拿过床边的一本书,想翻开时却已倦意无尽。

这一夜潘玉龙没有睡好,第二天上课时一脸困倦。下课时老师刚刚合起备课的笔记,学生们就迫不及待地夺路出门。也有几个人挤到讲台前去咨询老师,只有潘玉龙还坐在原位,无精打采地收拾着东西。

太阳很毒,潘玉龙穿过操场,从明亮的太阳里走近昏暗的木工房,站在门前适应了一下屋里的光线。胖子正在刨着根木头,见潘玉龙不速而至,马上热情起来:“哟,下课啦。怎么样,昨晚上住得舒服吗?”

潘玉龙没好气道:“我都舒服死了!”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潘玉龙把房门钥匙砰地放在了木头上:“我要退房。你把租金退给我吧。我昨天住了一晚上,你扣一个星期的钱行了吧。”“哟,怎么了这是,这房你不是看好了吗?你不就是图个安静嘛……”“对!就是太安静了!”“你不是看见了吗,白天多安静啊……”“白天我在学校,白天安静跟我有什么关系呀!”“那可不好办了,钱肯定是退不了啦。”“凭什么呀?”“这房子是我婶的,钱我已经交给我婶了。”“那就问你婶要回来呀。”“这可要不回来了,我婶那人……”胖子想了想,“这样吧,你不是交了半年的钱吗,我多饶你一个月,行吗?我婶那边我替你说去,多饶一个月,这总行了吧。”

胖子拿起旁边的茶缸示意潘玉龙喝茶,潘玉龙没情绪地摇头。胖子自己喝了一口:“这老汤家原来挺好的,我婶跟他们都是老邻居,住多少年了……汤豆豆她妈已经去世了,她妈是个弹钢琴的,挺艺术的这一家,不知为啥,后来就天天吵架。好像,就是因为她妈买了个钢琴。”

潘玉龙看着胖子,似懂非懂,胖子说:“反正自从他们家有了那架钢琴,两口子就天天吵,后来女孩又爱上那什么踏踏舞了,那就更闹腾了。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就是受不了啦才搬出来的,那踏踏舞……”

潘玉龙更正道:“踢踏舞。”

“啊,反正就是……哎,你说那种跺地板的舞有人看吗?”

潘玉龙坐在了身后的木工台上,一脸阴沉,觉得自己倒霉极了。

胖男人观察着他的脸色:“实在不行,你找找汤豆豆她爸爸去,让她爸爸管管他们?”

潘玉龙懒得再跟他啰嗦,转身走出了昏暗的屋子。

晚饭时的食堂人不算太多,潘玉龙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显得有些孤零零的。桌子上摆着一碗米饭,米饭上堆了几块看起来毫无油水的咸菜。

晚饭之后,在学院外面人车嘈杂的小吃街上,潘玉龙拨通了一部插卡电话:“姐!我是玉龙。妈的病最近好点没有……姐,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我能不能跟姐夫借点钱啊?……什么,姐夫的车把人家的车给撞了?姐夫没事吧……”

祸不单行啊,家里是指望不上了,潘玉龙无精打采地走回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