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6页)

夏萱的出现,在这间狭小寒酸的屋里,在这个散发着酸臭气味的床前,在保良神形枯槁的此刻,是一个让人难堪的局面。保良说不清为什么他一见到自己的这位同学,自尊心就要受到巨大的摧残。

金探长和夏萱的造访,还是为了调查那个案子。

依然是金探长询问,夏萱记录,先是关心了保良的身体,随后很快介入正题。这回他们问话的焦点,集中在那个马老板身上——保良当初是怎么知道马老板与权虎认识的,保良又是怎么找到他的;在与马老板接触的几个回合中,他们彼此都说了什么谈了什么;马老板周围,那些和他一起唱歌桑拿的人物,大概都是什么样子;马老板还常去什么地方等等,问得不厌其详。在询问中保良听得出来,马老板常去的夜总会和桑拿浴他们都已做过调查走访,了解到马老板已有半年左右没在那些地方露面了,所以调查难以开展。马老板在省城的办事处也已关掉,亦无线索可寻。公安局也找到了保良见过面的那个办事处的女职员,但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她也早被马老板辞掉,换了其他工作。马老板在省城的情人小乖也死了,前情人分手很早,没有调查的实际价值。马老板在这个城市中似乎雁过无痕,就像空气蒸发在大气层里一样,彻底消失。

寻找马老板是为了找到权虎,寻找权虎是为了找到权三枪,既然公安们找不到关于马老板和权虎的一点蛛丝马迹,寻找权三枪的工作看来尚无头绪。

金探长还再次询问了案发时的一些情况。这次他们关注的重点是权三枪使用的那只步枪。他们把几张枪的图片交给保良辨认,让保良指证杀人的是其中哪一款型号。图片上那些枪尽管角度不一,但看上去大同小异,都是一种小型的步枪的不同改装类型,外形略有差异,使用的子弹却完全相同。保良的这场大病虽然重创了身体,但没伤着脑子,他还能完整地回忆起权三枪向他抬起枪口的瞬间,那瞬间的每一个细节历历如新——枪的形状、长短、颜色,全都清晰如昨。他辨认图片时的果断令金探长有些意外,不放心地又从不同方面,各种可能的错觉,启发他再好好想想,但保良非常确信——就是这只,枪身很短,枪托的颜色也和它一样,鲜亮异常。

金探长与夏萱对视一眼,然后把照片交给夏萱,夏萱随即收进她的皮包中去。接下来他们让保良保重身体,然后离开了小屋,到外面又和正为保良熬粥的菲菲谈了一会儿。菲菲曾参与过“恫吓”马老板的行动,并且在那之前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持续对马老板实施过监视跟踪。

粥,是最养人的。

每天几碗稠稠的白米粥,一碟咸菜,一碟肉松,一碟酱豆腐,保良的脸上,居然重现了血色,塌瘪的肌肉和血管,也渐渐鼓胀起来。当米粥滋润了保良的内脏五腑,菲菲又开始日煲一汤,让保良大口喝下。汤里有柴鸡和肉骨,还有蘑菇和青菜。菲菲像个任劳任怨的母亲,连保良每天的屎尿,她都用盆接着。保良每夜昏睡,白天也睡,他不知道他占了菲菲的这张床铺,菲菲又该睡到哪里。

到了第四天的中午,当李臣和刘存亮一起过来探望保良的时候,保良已经能够从床上坐起来了。他甚至已经能够下地,能够自己上厕所方便,能够和他的两位兄弟,坐在店里的小桌前,聊上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聊天的时候,菲菲就在保良的床上睡觉。

刘存亮告诉保良,前些天有个女的,到夜市里挨个服装店打听保良来着,一直问到他的店里。刘存亮递给保良一个电话号码,说是这女的留下的一个电话,让刘存亮见到保良时一定给他。

保良心跳有点加快:他接了那个电话,一看,果然是张楠的手机号码。

保良问:“她还说什么了?”

刘存亮说:“她问你现在在哪儿,我说可能回家了吧。她问我你家在哪儿,我没敢告诉她,我怕她冒冒失失找你爸去。”

保良看着那早已烂熟于胸的电话号码,低头不语。刘存亮说:“她就是那个女的吧,我看挺不错的,她穿的那件古奇的大衣,我看像是真的。保良你说你有这么个女朋友多好,干吗还要摽着菲菲?”

李臣笑道:“是菲菲摽着保良,你看菲菲对保良多好,又熬粥又煲汤的。这是人家保良的本事,你爹妈要是把你生成保良这样,菲菲还不早成了亮亮服装店的老板娘了。”

保良看一眼刘存亮,说:“你喜欢菲菲就把菲菲接走吧,我谁都不想摽着。”

李臣又笑,对保良说:“菲菲现在是出道了,就算她还愿意跟着存亮,存亮也不见得稀罕她了。”

保良转脸盯着李臣,他没听懂李臣的意思。但刘存亮的苦笑和唉声叹气,等于替李臣此言作出了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