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3/6页)

单鹃不知是来比赛的还是来观摩的,她站在跳绳比赛场地的一侧,挤在一群女犯中间,定定地看他。也许是单鹃那说不清凶狠还是哀怨还是顾恋的目光,让刘川的心理节奏顿时全乱。

两分钟,他跳完了,裁判打分,后面的选手上场,场面有点混杂。冯瑞龙过来在他耳边不停地评价总结外加安慰,但刘川听得心不在焉,他的眼睛禁不住飘来飘去,想在人群中找到单鹃,但,单鹃似乎已经走了,身影淹没在人头攒动的场外。

刘川仔细回想了刚才的印象,单鹃面孔的细部在他快速的跳跃中,一上一下地有些模糊。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单鹃变了,变得白了,好像比过去也稍稍胖了一点,剪了很短的头发,更像假小子了,但眉眼还是那么耐看。好多男犯人不看跳绳,净看她了。她和其他女犯挤在一起,一样老实,一样规矩,看上去和她们毫无二致。也许她真的变了,真的变成了一个温和善良的女人。只是她看刘川的那副怨怼的眼神,还能让刘川一下忆起当年!

从良乡监狱返回天监的路上,刘川心里一直很乱,说不清理由。往事不堪回首。他想起在篮球比赛的计划中,他们将在明天前往第二监狱参加小组比赛,范小康就在二监服刑,明天,在二监的篮球场边,会不会和今天一样冤家路窄?

在天河监狱与第二监狱进行的篮球小组赛中,刘川与小康果然狭路相见。

小康不是助威的观众,而是二监篮球队的主力阵容。小康一上场刘川才想起来了,在秦水小院那个残破的篮球架下,他和小康曾经有过几次不欢而散的较量。

在天监篮球队里,刘川司职后卫。这种业余球队,也不分得分后卫还是组织后卫,反正谁有机会谁就任意发挥。在二监篮球队里,范小康打的是前锋的位置。开始他不防刘川,刘川上半场得了十四分,是全队,也是全场得分最高的一个。下半场,不知是二监队教练布置的还是范小康的自告奋勇,他一上场就专盯刘川,动作凶猛,不惜犯规。

从赛前双方队员还在各自的半场练球的时候,刘川和小康就互相认出并且四目相对,从那时开始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点紧张。开场的哨响之前,双方在中圈站位争球,小康的眼睛就死死盯着刘川,刘川也看他一眼,但很快将目光移去,回避挑衅。在站位争球时小康的肘部和胯部明显挤压刘川的位置,刘川也只好让了半步,不与之针锋相对。也许小康把这种回避躲闪视为刘川怕他,所以在下半场防守刘川时,野蛮得有点肆无忌惮。他的表情和动作在旁观者看来,也许是一种故意激怒对方的战术,可刘川心里明白,小康眼中的杀气,是他们之间的旧恨前仇,还在耿耿于怀。

这份仇恨在下半场就越来越挂相了,小康两次因防守动作过大而被裁判警告,刘川为了避其锋芒,更多地把切入篮下改为三分远投。这天刘川顺风顺手,下半场五个远投,居然进了三个,很快就把一直胶着的比分大大拉开。他仿佛在用他的技术和运气戏弄着小康,所以最后被激怒的不是刘川反而是小康自己,连在场外为本队助威的二监犯人都看出他们的那个九号急了,裁判台上的一位裁判也不得不起身走到二监的教练身边,向他轻声做出提醒,但为时已晚,在争抢一个篮板时小康再次恶意犯规,一肘撞在刘川脸上,刘川顿时口鼻蹿血,仰面朝天,身体飞了出去,落地后还在地上擦出好远。

天监球队的队员忽地一下都站起来了,连带队的冯瑞龙都跳了起来,甚至还控制不住地喊了一声:“嘿!”当裁判判罚的哨声尖锐地响起,冯瑞龙又赶紧回身压制自己的队员:“都坐下!”队员们个个面含愠怒,很不情愿地坐了下来。而天监场上的队员都围在刘川身边察看伤势,比赛不得不中断下来。裁判和对方的场上队长也都过来探问伤势。刘川的脸肿得厉害,显然无法再打,裁判指示天监队员将他扶出场外。

刘川的下场并没有影响比赛的结果。天监队以七十一比五十一大胜。散场后裁判组召集两队的领队教练开了个三分钟的小会,对二监球员的球风提出了批评。回来的路上冯瑞龙隔着囚车的铁栏表扬了口鼻青肿的刘川,也表扬了全队的克制,但他没有限制队员们在车上的群情激奋。铁栏内外的队长和犯人,全都同仇敌忾地议论二监那个九号球风太差,太不像话!孙鹏甚至还骂了一句“杂种操的”,让坐在铁栏外面的冯瑞龙听见训了一顿,但事后并没给他扣分。

包括队长们在内,没人想到,二监的这个九号,两年前因故意杀人罪被捕,被判无期徒刑,他要刺杀但并未杀死的那个人,就是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