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第2/3页)



  玉娆轻轻哼了一声,已红了眼眶,“管氏挑拨六和,她哥哥就在前朝兴风作浪,陷害忠良,兄妹俩蛇鼠一窝,偏偏要将甄氏一门置诸死地么!”

  玄凌沉吟片刻,温言劝慰道:“从前的事”

  我定定注视着他,“从前的事,既是管氏从顾佳仪处得证,皇上何不亲口问问顾佳仪?”

  他微微沉吟,“朕知道你不喜欢,可是后宫与前朝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事不能急,”他的目光如窗外细雨轻笼在玉娆身上,静静道:“你的名字是玉娆?”

  玉娆头也不抬,淡淡拨着栀子花的嫩绿叶片,“皇上明知故问。”

  他也不恼,只转首静静着窗外细细一脉青竹出神,“娆者,主娇娆妩媚,柔弱之态,美则美矣,却与你轻灵之姿不太相符。”

  玉娆轻轻扬眉,“皇上意指民女骄横跋扈,与女子柔弱姿态不符,”她淡然道,“皇上很会奚落人。”

  玄凌忙笑,向我道:“人家是心比比干多一窍,你妹妹也太多心。”

  我慢慢舀了一勺银耳,方笑道:“皇上的话只说一半,连臣妾也多心。”

  他抚着青青的下巴,沉吟道:“娆字不好,女子婉丽和悦,朕赐一名,便叫玉婉好不好?”

  我听得一个“婉”字,心头突地一跳,整个人惊得几乎要立起身来,皇帝赐名是莫大荣耀,身为臣子莫不欢喜相庆,无有推辞者,更无人敢推辞。

  玉娆不置可否,略有些着急,掩饰着看我一眼。我眼波微微一横,似碧波春意婉转,悠悠道:“婉字也不罢了,可有什么出处么?总不能说皇上赐名是随意捡个字来给了三妹,”我略一沉吟,随手取过书架上素日玄凌所看的一卷《咏怀赋》,只作细细赏玩。

  玄凌目光触及,不觉含笑,“扬绰约之丽姿,怀婉娩之柔情,现成张华的《咏怀赋》,可是褒扬美人的句子,如何?”

  “美淑人之妖艳,因盼崃而倾城,”玉娆吟诵两句,已然明白过来,眸中慧黠之色似蝴蝶的翅膀一闪,已然盈盈起身,“民女姿容不美,妄称妖艳;父兄皆是罪臣,更非淑人。且这篇《咏怀赋》乃悼念亡妻,皇上不会是有以玉娆为妻之心吧?”

  宫中妻妾嫡庶之分甚为分明,妻者唯中宫是也。果然玄凌不假思索,脱口道:“朕无此心,只是”

  我盈盈欠身,且忧且柔,“臣妾福薄无德,甘居妾妃之位侍奉皇上终身,臣妾三妹玉姚婚嫁失意已铸成终身大憾,如念唯有四妹玉娆性子高傲,必不能为妾室奉人颜色,她亦非正室而不嫁。”

  玄凌和颜悦色,柔和道:“你虽为妾室,然而是朕爱妾,又为淑妃,一人之下而已,”他觑一眼玉娆,“你妹妹若得如此,也不算辜负。”

  我鼻中酸涩,眼中微见莹莹泪光,“臣妾姑祖乃咏熙郡王侧妃,二妹妹虽得六王钟爱,却也是侧妃之身,臣妾并无觊觎后位之心,只是皇上难道忍心见甄氏三代女子皆为妾室么?”

  玄凌微有不忍,扶住我道:“不过赐名而已,好端端的倒惹起你伤心了,可见是朕莽撞,这“婉”字不好,咱们再不提了。你妹妹还小,若来日有好人家,朕再好好为她留心,眼前暂不说了。”

  我听他口吻,隐有未肯放手之意,然而眼下不能多说,只得点头。玉娆笑道:“姐姐多虑了,玉娆蠢笨,皇上有姐姐解语花即可,怎么有这般心思。只是姐姐说得不错,玉娆必不洒帚奉栉甘为妾室,来日除非似三姐一般不言嫁娶,否则若以侧门进,必定一头碰死才算。”她语气坚毅,说罢若无其事拍拍手,顺手取过一盏清茶饮下。

  “你这妹妹倒有几分气性。”临离开柔仪殿时,玄凌轻轻叹了一句。

  刚出殿,隐隐有木鱼笃笃之声传来,午后寂静,听得格外分明,似夹杂在细雨中的声声叹息,闻者无不心底泛起酸意。玄凌好奇:“请了通明殿的法师么?”

  我涩然摇头,“皇上还未见过臣妾的三妹玉姚吧?”我静一静,“并非臣妾无礼,故意不愿皇上见到三妹,只怕她御前失仪。”

  玄凌细细眼纹中有踌躇之色,我引他向印月轩去,低声道:“三妹不愿见人,皇上窗外一看即可。”

  他点点头,驻足,丛丛翠竹掩映,寒烟翠色纱窗后,一片单薄如纸的身影笼在宽大的素色暗藤蔓纹绉纱长衣中,玉姚跪在佛龛前闭目捻着一串迦南佛珠,一手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长发松松绾了个太虚髻,因长日不出门,脸色是一种奇异的苍白的透明,隐逸着长年悒郁而留下的如碎叶般忧伤的印子,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憔悴之下神色却平静得如千年古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