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5页)

坏心情使凌信诚对任何事的兴趣都在迅猛地减退,包括他子承父业后信诚公司的经营前途。他再一次和优优谈起卖掉公司然后隐居的想法,优优这才意识到他已经把此话当真。

如果公司真的能够卖掉,优优当然一百个赞成,因为她担心医药公司的暗账回扣,早晚会像足球黑哨那样,被记者捅将出去,最终掉进司法惩罚的恶浪旋涡。何况信诚公司行贿之事,已被有关部门盯上,优优没有去为公安卧底,未准别人不去。所以当她发觉凌信诚要卖公司的说法并非戏言或一时的气话,也就变消极为积极,极力怂恿,力劝信诚放弃医药这行生意,改行去做别的。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比父母留下的这份家业,在自己手里败落要强。

她当然不是贬低信诚的能力,也没有透露公安机关对公司的注意,她的论据仅限于信诚的身体,他的身体状况,显然不能支撑他投身于日益激烈的商业竞争。如果把公司全部交给父亲那些旧部,而自己从此不闻不问,那还不如现在就把公司送给他们。

于是在他们从浙江回到北京之后,凌信诚便找来律师商谈出让公司之事。律师又找来资产评估公司,对信诚药业的资产进行全面评估。根据律师的建议,评估明面上的理由是凌信诚要以信诚的资产,帮朋友的公司做贷款抵押,以免引起公司高层的猜疑。尽管有此说词,但一向不问公务的这位凌家公子,突然请来评估公司翻箱倒柜地核查资产,还是在公司内部引起轩然大波。公司的总经理和财务总监还专门跑到凌信诚的住处,言辞激烈,力陈替人乱行担保之弊,劝他为公司的资产安全着想,收回成命。但凌信诚有凌信诚的退敌之计,那就是一味地沉默寡言,以柔克刚,最后也只是表示去和朋友商量商量,别无多言。问他是什么朋友,哪家公司,也不肯透露。总经理和财务总监也没办法,以为这位少东性格如此,连点男子汉的痛快劲都没有,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只好摇头而退。他们不晓得凌信诚不肯说出那家公司的原因,是那公司实际上子虚乌有。

资产评估的结果很不得了,除了计算账面资产,还要计算无形资产和品牌价值,还要计算房产和地价的升值,信诚公司本身的品牌和其主力产品西林霉素的市场认知度,都估了可观的数目。凌荣志发家致富二十年,站着房子躺着土地,一一细数也不算少。评估报告出来以后,先密封了送给凌信诚本人过目,凌信诚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公司的资产竟有七亿人民币,减除负债,净资产也高达四亿之多。

律师事务所也终于找来了一家有意收购的客户,是一家做药的中外合资企业,名叫辉德瑞斯制药有限公司,这家公司历史悠久,实力雄厚,光是辉德瑞斯这四个大字,在制药界已是如雷贯耳。但对方以大欺小,收购的条件过于苛刻,第一条就是仅按账面资产的价格谈判,评估出来的资产概不算数。而对方提出的收购价,竟然只有区区几千万元,这个数目同样让凌信诚大跌眼镜。

谈判虽由律师代为操作,而且一直秘密进行,但医药行业互相勾结渗透,没有不透风的墙,凌信诚出卖公司这件事情,很快就沸沸扬扬传播开来。凌信诚从李秘书吞吞吐吐的口气当中,知道公司上上下下都已炸窝,很多业务骨干都在打算另谋出路,管理层更是人人自危,公司的业务基本停摆,这两天下面的工人也开始找碴闹事,工会组织也在连夜开会……凌信诚这才迫不得已,把公司几位主要负责人都叫到家里,正式公布了他要退出信诚公司的决定。

那时候凌信诚和优优住在亚运村附近一套顶层的复式公寓,那是凌家在搬到瑞华别墅之前住的房子。在他们去天童湖休假的时候,这套房子做了全面的修整,凌信诚宣布引退的会议,就在这间公寓的客厅召开。那一阵公司每次来人,优优都要自动回避,也说不上是什么心理作怪,总之她现在最怕见的,就是信诚公司的那些同事。她过去在公司里位置那么低,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老板的未婚妻,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自卑心,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那些熟悉的面孔,和那些面孔突然换上的献媚的笑容。

凌信诚向公司的头头们宣布退出的时候优优照例躲到了楼上,她知道楼下的会议对每个人来说,都非同寻常,为此她情不自禁地站在楼梯半腰向下张望,那张望其实仅仅是一种倾听。她听到凌信诚细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在简单省略地讲述了他的身体状况,以及对经商的无趣和无能之后,便说出了他的决定。在他说出决定后楼下陷入一片寂静,这寂静让优优心悬在喉,这时,她突然听到身后发出一声巨响,那一瞬她狂跳的心几乎从口中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