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次谈话

海岩:月月,前天你讲到你的出走,说实在的我真的有点激动。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听过各种为情私奔的故事,都不像这次心潮难平。我说不清是被感动了还是被惊呆了。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为了突然爆发的一见钟情的爱,抛家舍命,断绝以往,不计后果,毅然出走,究竟是纯情还是幼稚,是勇敢还是糊涂,是可歌可泣还是可悲可笑?如果说这种出走对你来说是一种叛逃行为的话,那么你把小提琴从潘小伟手上拿过来交给焦长德还算不算功不可没呢?你在人们的是非尺度中,算是个什么角色,该如何评说?

吕月月:任人评说吧。每个人都经历过不可逾越的年龄,都做过荒唐的梦。

海岩:如果说一个人通常是在碰到最喜欢的人和最喜欢的事情时,他的个性才会完全暴露出来,那么这件事是不是充分反映了你的个性呢?

吕月月:我的个性当时确实得到了放纵,但也使我付出了毕生难以偿还的代价。

海岩: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呢?是不是经常检讨和反省这段往事呢?

吕月月:怎么说呢,谈不上检讨,只是觉得既充满怀恋,又不堪回首。

海岩:那天黄昏你们从密云的那个山林别墅出来以后,上哪儿去了?

吕月月:我们从古北口出关,离开北京地界,然后背向太阳,往东北方向,直奔河北省的历史文化名城承德市来了。

海岩:你们不是要往南向广东方向走吗?怎么又逆行去了承德?

吕月月:去承德也是潘大伟原先计划中设定的路线。他估计美高事件发生之后,警方可能会在京广线上沿途围剿,所以先是不急不忙地在密云逍遥了几天,然后反其道而行之,装作一群轻轻松松的游客,住进了旅游胜地承德。

那天我们是在路上吃的晚饭,大约在晚上九点钟,抵达了离承德避暑山庄丽正门最近的山庄饭店。潘大伟等人用随身备好的假护照在饭店登记了房间,饭店的出租率恰巧很高,只有三间空房,我们全部租了下来。

三间房,怎么住呢?潘大伟没有说。他自己住进了最靠里的一个房间,阿强把他的皮箱拎进去以后,毕恭毕敬地退了出来。看来潘大伟以老板的身份,是要自己独住。阿强和另外两个人不用商量地把服务员喊来吩咐加床,挤进了最外面的房间。夹在中间的这个房间显然是留给潘小伟和我的。

中间的房间是个单人房,开间不大,只有一张比单人床稍宽但又比双人床窄得多的软床。潘小伟一看,便咧嘴一笑。

“哇!大概是专门给新婚夫妻设计的情人床吧,好窄好窄。”

我怔怔地问:“我们要住在一起吗?”

潘小伟歪过头看我:“可以吗?”

“可我们并没有结婚呀。”

“要今晚结吗?”

他的脸上的一本正经,掩饰不住少年式的顽皮。可我心里不悦,觉得他不该把结婚这么庄重的事说得如此玩世不恭,我低头赌气。

“谁和你结婚。”

他马上跑过来抱我,亲我的脸,“好姐姐,开心一点啦,别老怄我。”

我心里没气了,可还是板着脸推开他,说:“你去和你大哥住吧,我们这样随随便便就住在一起,而且让你大哥和那几个人都知道,我觉得别扭。”

他不以为然地:“这有什么别扭,我们各睡各的,我保证不碰你,好不好?”

我说:“我既然跟了你,我在你们家人面前,就得正正经经,我不能让他们看低了我,以为我是那种随便的女人。”

他想了想,还是嘟囔了一句:“我大哥不高兴和别人同房睡的,他对女人都是睡完了就分手,从不过夜的,更不要说和我。”

“你们兄弟俩怕什么。你去吧,啊。”

我哄着似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主动亲他的脸,这一亲似乎很灵验,他心情马上好转,马上答应了。很乖地说那好吧,那你好好休息,说完就拎了自己随身的提包出去了。

他出去没多会儿,我房间的电话便铃声大作,我一接,只有嘟嘟的声音。稍后不久,铃声又起,再接,仍是忙音。我正在疑惑,门铃声砰然震响,吓了我一跳,刚脱下的衣服又匆忙穿上。打开门一看,原来他又回来了,提着包垂头丧气站在门口,低声下气地说:

“大哥不让我住。”

我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不忍,让他进屋,关上门才问:“为什么?”

“不知道,他说让你陪我。”

“我陪你?”这话我听着怎么那么不顺耳,“我在你大哥眼里是不是个妓女?”

潘小伟敷衍道:“管他干什么。我很累了月月,我也不想和他睡在一起,他没完没了总问你的事,问得人家好烦。我就睡在这地上好了,床你一个人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