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次谈话(第4/5页)

吕月月:你说得很对,伍队长在我们队里的威望主要是因他为人处事特别有道而来的。

海岩:后来你回家休息了吗?

吕月月:回到家我就躺倒了,妈问我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还觉得难受。妈说无论如何你得去看看病,到底这烧是怎么发起来的得查清楚。我背朝妈躺着一句话不说,妈问那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我说什么都不想吃我想睡觉。

我妈知道我的脾气,猜到我必有心病,于是不再唠叨,一声不响地蒸了一碗我小时候最喜欢的鸡蛋羹,放在我的床头。可我脸朝墙,整整一下午没有翻转身来。

傍晚时薛宇来了。

他站在门外和我妈小声说了几句话,妈进来说月月起来吧,你看谁来啦。

我看见薛宇默默地站在门口,我们对视着直到我的眼泪终于滚滚而下。薛宇走到床前坐下,他的粗壮结实的双手,轻轻把我的手拢在掌心里,轻轻地揉捏着。他听着我的抽泣,用这种会心的揉搓传达着爱惜和安慰。过了很久很久我不哭了,他松开我的手,用毛巾替我擦脸,问我:

“想吃什么,我来给你做。”

我摇摇头。

他又说:“别难过,一切都会过去,再有多大的事,还有我陪你。”

我抱着他的胳膊,点点头。这是我对薛宇从未有过的感激。

他无声地笑了,轻轻地摸我的脸,长长地笑。

后来他就这样一直坐在我的床边和我低声聊天。我们都很回避几天前发生的不快,也没有再去谈这个已经破碎难收的案子。但是我们说到了队长,我对他说,一个人一生碰上一个好领导真是有幸,你应该好好地跟着伍队长干!薛宇点点头,说咱们一起好好干吧。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唇边,轻轻地摩擦着,说:

“你知道吗月月,我是太喜欢咱们的工作了。咱们现在虽然没有钱,以后也不会有钱,但我觉得我们很充实。我太喜欢这个工作了,很少能找到另一种职业能比它更让人体会到智慧、忘我、责任和神秘,更给人神圣感和英雄感。说实在的,现在咱们队里好多年轻人都觉得在这儿没前途,都琢磨着下海做生意去,我真觉得难过,我孤独得想哭,我觉得我生不逢时!”

我和薛宇相识已久,可我并不知道薛宇竟把自己的感情和事业结合得这么难舍难分。我虽然对这份工作没热爱到这种程度,但我确实深深地被他的激情感染打动。我后悔过去曾以自己的玩世不恭讥笑过他在工作中表现出的认真、机警和投入。我由衷地对薛宇说也许再过十年,你也会成为一个智勇双全的队长!

薛宇问:“你很崇拜伍队长吗?”

我想想,说:“也许吧,因为他确实能干,而且对手下的人讲义气,也公平。”

薛宇说:“那明天伍冬冬过生日,我们晚上一起去伍队长家好不好?”

我很高兴,说:“冬冬过生日了吗?那当然去。我明天去买一把小提琴,要不冬冬又该赖我说话不算话了。”

薛宇说:“不过明天伍队长一看你既然能去他家,说明病好了,那你再不上班就不合适了。”

我说:“没事,我后天就去上班。明天白天我先去一趟医院,看看老焦,我答应他大女儿一定去看他的。”

我们就这样一直聊到很晚,薛宇才起身,对始终坐在门外的我妈表示歉意,向她告辞。

薛宇走后,我妈坐在我床边看我脸色,说:“现在想吃东西了吧。”

我说:“啊,有点饿。”

妈的目光柔和极了,“月月,我看薛宇这孩子不错,人非常正派,相貌堂堂,又懂得孝敬,对你又是这么好,你还挑什么?”

我不好意思,也确实不想和妈谈这个话题,可妈坚持说下去:

“他们家也是高级干部,他爸爸现在是副局级……”

我嗔着我妈:“妈,我最讨厌你这样势利。”

我妈不急,说:“我势利?当年我一个根红苗壮的北京知青,主动下嫁给你那个土匪秧子的爸爸,在那个年头你知道得有什么样的勇气!这么多年了,我跟着你们老吕家沾了半点势利吗?我只有受苦,我受了二十多年的苦。我那些后来回了北京的同学现在有多少都当了专家、领导,成了高级知识分子了,可我还在那个小县城里守寡当临时工。月月你可没资格数落我……”

说着说着我妈眼圈红了,我也红了,我抱着我妈:“妈,我跟您一样,要是真爱上一个土匪秧子,我也嫁!刀山火海我也嫁!”

妈摇头,擦泪,说:“那可不行,我受了这么多年苦,我守着你爸,我对得起他。可我得让老吕家的匪根儿有个了断,得让吕家的后代扬眉吐气地做人,他们吕家的罪孽到我们这辈儿也赎到头了,从你开始,也该苦尽甜来了。”